爱吗？

望着楚慕欢亭亭玉立的背影，季轩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迷茫。

他的手下意识的朝腰间去探，却是摸了个空。这才恍然，玉佩已是不在了……

刹那间，脑子里混沌的白雾突然散开，一个霸道的身影从雾里跳了出来。

季轩舒了口气，一直压在心底的重石，似是一下子被掀走了，轻松无比。

“爱这个字，太沉重。我要忙的事情很多，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负担了。”

他自嘲的一笑，如是说。

曾经，他的一生都被家人规划得妥妥的，从出生之时起，父母便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并将那传家的玉佩送与女方，作为信物。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世人如此赞叹。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他也想当然的以为，自己会与那女子，平淡幸福的生活着，如他父母一样，然后诞下子嗣，养育成人。

不是没有期许的。

对方是娇娇弱弱的女子，每每遇到什么事情，总是怯生生的躲在他的身后，寻求保护，那一刻，小小的季轩，心中的男子汉气概开始暴涨。在他看来，那是自己未来的妻，怎么可以让别人欺负了去？

那种感情，算是爱吗？或许吧……

心底有着要保护的人，所以才拼命的练武，再苦也只是独自咽下，只要看见她开心就好。

若是没有那场变故……

若是没有，她是否会一如自己的期许，与自己执手，白头到老呢？

“她现在过的并不好。她的夫君，前两日刚又纳了小妾。”

楚慕欢没有转身，只是语调中透出浓浓的嘲讽。似是对话语中的女子很不屑。

季轩身子一紧，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重又松开。

是了，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从他遭遇灭门惨祸，她用那惯常的娇怯怯的表情，执了玉佩还他，哭着说自己没办法嫁他的时候起，他们就已经没有关系了……

幼小的年纪，遭遇灭顶的打击，原本以为会相依为命的人也离他而去，其中的心灰绝望，可想而知。

那时候，若不是心中有报仇的信念，有师傅的鼓励，有楚慕欢与楚慕枫姐弟俩陪着，加上先皇的垂怜照拂，只怕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原以为，她是被家人所迫，自己也是不甘愿的。

所以，在稍微振作之后，季轩重又抱了一丝希望，想去见她。那时候的季轩，已不奢望自己能够娶她，他只是单纯的想，没了他的保护，她那么娇弱的一个女子，会不会被人欺负？

直到那一日，看见她如当初一般，怯生生的躲在那个男人的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嘴里喊着，天哥哥。

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她并不缺少保护者。换了一个人，她依旧可以用她娇柔的嗓音去求援，用那充满崇拜的目光去仰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字誓言其实是如此脆弱，一场变故，就可以化成齑粉……

“轩哥，真正的爱一个人，是可以所有都不顾，为他做任何事的。”

楚慕欢转过身子，一双晶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季轩，似是在劝诫他，又似是在说给她自己。

“……无论生死，无论贫富，没有目的，没有所图，只要他过的好，我就很知足很幸福。”

楚慕欢缓缓的说着，嘴角含笑，脸上浮现出一种很梦幻的神情。

季轩听着，慢慢拧起眉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道：

“慕欢，你这是着了魔！”

“爱一个人，本就是入了魔啊……”

楚慕欢扬起头，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灿然的笑了。

光线又暗了些，太阳已经快要彻底沉沦了，她突然哼起了小调，伸开手臂，在路上欢快的旋转起来，如同蝴蝶一般。

此时的她，裙角飞扬，华美妖娆，状若癫狂。

“可是，他不是你能爱的人！你们的爱，只是亲情！你别傻了！”

季轩有些慌了神，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肆无忌惮的楚慕欢。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追上前去，压抑着嗓音低声吼道。

那个正在旋转的身形突然顿了下来，停在原地，似是断了线的木偶，随时都会散成碎片。

“他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

虽然不忍，季轩仍是硬着心肠，轻声强调着这样一个事实。

楚慕欢抬头，望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却让季轩无比心惊。

那淡淡扫过来的眼神，承载有绝望，有痛苦，有纠结，有软弱，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潭水般的执拗。

“不！他不是！”

楚慕欢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情绪有些失控。

“慕欢！你醒醒吧！你对他只是姐弟之情！”

望着这样的楚慕欢，季轩有些痛心，他抓住她的手腕，强迫她正视自己。

“不……，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明白的……”

短暂的脆弱之后，楚慕欢又恢复了那个自信强势的女人，她站直了身子，直视着季轩，目光坦荡，毫不退缩。

有一刹那，季轩几乎以为是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姐弟之情，男女之爱，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爱他。我不求名分，不求相守，我只要他平安。轩哥，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

楚慕欢突然笑了，这笑容，带着无奈，透着洒脱，望向季轩的眼神之中更是透着无比的坚定与执着。

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吐露出来。

楚慕欢长舒了口气，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告诉他的，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轩哥，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季轩沉默下来，担忧的望着眼前犹如调皮少女一般的楚慕欢，从小到大，坚强如她，开朗如她，一个似乎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操心的人，没想到竟会藏着这样深沉的心思，背着这样沉重的负担……

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呀……

“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有分寸的。”

接收到季轩担忧的目光，楚慕欢莞尔一笑，出言道，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压抑的太久，想找人说说罢了。另外，我也是希望，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请你务必帮我。”

话说到这里，楚慕欢周身的气势骤变，眨眼之间，以前那个自信、完美又强势的长公主又回来了。

“……好，我答应你。”

季轩目光一黯，心知自己已是无力改变，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尽力不让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