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拂面，秋高气爽。

树叶簌簌掉落，提醒着秋意渐浓，空气也变得清朗。

陈月与李长风花了两日时间，将家里两块地的萝卜白菜种了下去。

篱笆院菜地里的豇豆和芥菜能摘了，今日去镇上买布匹时，顺便得买几个腌菜坛子回来，腌制一些酸豆角和酸菜。

李长风的衣服这一年像缩水一样，穿起来袖子短了一截，紧绷绷地贴在身上。他自己觉得无所谓，陈月看着不行。今日就去镇上买几匹布，验证一下之前跟阿娘学习的成果。

搭车到了镇上布行，老板瞧着陈月装扮，客气向她介绍不同颜色的棉布，告诉她一匹布一般可以给成人做两套衣服。

陈月预备给李长风做两件里衣和一件外衣，里衣选的是白色棉绸，贴身穿着舒服些，外衣选的是鸦青色，两匹布花了一两银子，店家额外赠送了一些棉线。

老板送走陈月，转头对自家娘子说：“这女子两匹布都是买给自家夫君，真真舍得。”

老板娘斜眉瞪眼地说道：“老娘对你不好吗？”

老板赶紧上前赔笑道：“娘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今年中秋节阿娘让他俩去那边过。陈月去糕点铺子买了一包月饼，又去打了一壶酒。

走了一半想起来要买腌菜坛子，又折回杂货铺，买了两个坛子，东西太多拿不动，花了三文钱请杂货铺的店小二帮忙送到南边出镇口。

搭上牛车摇摇晃晃回家，今日到家估计要晚了，李长风也不知从地里回来没，陈月坐在牛车上望着沿路的风景出神。

快到大凉村的路口，陈月从牛车上搬下东西，背篓里放着月饼酒水等杂货，背篓上架着两匹布，手上拎着两个坛子，重量不轻，走几步歇一会儿，天色渐晚。

李长风到家时，见家里门锁着，显然陈月还没到家，瞧着天色，快步走到后院牵出老马，翻身上马，沿着路寻了过去。

渐黑的傍晚，哒哒哒的声音显得尤其突兀，陈月停下来，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轮廓骑在马上，随着马儿靠近，惊喜地发现是李长风，招手喊道：“长风！”

“吁”的一声，李长风勒停老马，跳了下来，走到陈月面前，上下打量，“怎么这么晚？”

陈月笑着说：“买东西没注意时间，东西有点重，走走停停花了好一会儿。”

李长风接过她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扶着她上马，将两个坛子挂在马上，牵着马朝家里走去。

陈月摸摸老马的头，出声道：“刚刚你没来，天黑黑的，我还有点害怕，一看到你，我就不怕了。”

李长风腾出一只手牵住她的手，认真叮嘱：“以后如果晚了，你去镇上的福年酒楼等我，我去接你。”

陈月摇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着回道：“好。”

天上月儿圆，人间正团圆。

八月十五中秋节，今日要去阿娘那边吃晚饭。李长风上午去地里了，陈月在家将菜地里的芥菜全铲了，清洗干净，架在绳上晾干水份。

闲下来时坐在屋檐下，继续缝制李长风的衣服。原本打算赶在中秋节前做好，长风可以穿上新衣服，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水平，缝制衣服时还得趁他不在家，想着给他一个惊喜。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低垂着头，微微秋风轻拂着发丝，晒着秋日里和煦的阳光，周围安安静静，等着李长风回家，时光静好。

中午两人简单吃了面条，晚上去阿娘那边吃大餐。

下午两人带上酒和月饼回娘家，阿娘在厨房忙着晚饭，阿爹在灶膛后烧着火。陈月进去后，他便出去看陈阳和长风打弹弓，看得起劲了，撸起袖子也上手试一试。

明月冉冉升起，皎洁的月光洒满这一方小院，月到中秋分外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着月，喝着酒，吃着月饼，团团圆圆。

中秋过后，村长让人挨家挨户通知，到村中老槐树下集合，有事要说。

一路上三三两，拿着板凳结伴前行，陈月与李长风落在后面，小声嘀咕：“估计要说肥料与善堂的事。”

李长风了然地点点头。

两人到时，村民们以老槐树为圆点，形成一个扇面，围绕着坐成一排又一排，村长和村中几位族老坐在老槐树下，面朝着大家。陈月拉着李长风坐到陈父他们旁边，小声说着话。

村长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人群静下来后，村长缓缓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说粮食增产一事。”

村长刚说完，人群一片激动。

村长继续说道：“陈老三的法子已经整理出来，记在这张纸上了，之后陈老三也会手把手教大家”，说着举起一张纸，向大家展示。

村民们纷纷鼓掌，向陈家道谢。

村长停顿片刻接着说：“村里一直有一个想法，想要建一间善堂，为那些老人孩子提供一点帮助。今日增产的法子可以无偿告诉大家，不过需要大家从每年增产的粮食中，抽出二十斤粮食放入善堂中。”

人群鸦雀无声。

有人不同意，“凭啥”。

陈月与李长风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发声。

村长扫了一眼出声的地方，目光带着一丝威严和不容置疑，说道：“凭这法子，一亩地能有四百斤粮食，无偿告诉大家，你们说凭啥。”

人群再次静声。

村长语重心长地再次出声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大凉村在这棵老槐树的庇佑下，一直风调雨顺。希望这份庇佑能一直延续下去，惠及每一位大凉村子民。”

人群中有人站起来了，是陈如生，他说道：“村长，我同意。”

陈父带着陈月和李长生他们站起来，“我们也同意，村长。”

陆陆续续地更多人站了起来，支持这项决定。在这一刻，就算心里怀有其它想法，受到人群的鼓舞，也纷纷站了起来，表示同意。

村长长吁一口气，示意大家坐下，拿出一张红纸，说道：“善堂的具体章程在这里，这是请我那远在京城的大儿子思虑之后写的，将会贴在大凉村祠堂。”

“第一，凡年过四十五岁，无直系亲属又无田地之人，为善堂帮扶对象；”

“第二，凡年龄不超过十四岁，无直系亲属的孩子，为善堂帮扶对象；”

“第三，凡身有残疾，无劳动能力，无直系亲属之人，为善堂帮扶对象。”

……

“从即日起，善堂建在祠堂旁边的那间小屋子，由孙婆婆代劳，带着符合帮扶要求的人，让大家有饭吃。”

孙婆婆站了起来，已是泣不成声，合掌弯腰对着人群道谢。

人群中有人默默抹眼睛，也有人无动于衷。陈月靠在李长风怀里，眼泪止不住。李长风抱紧她，轻抚着她的头，无声地安慰着。

首次提交的二十斤粮食视每家情况而定，如若此次拿不出，可以与下一年一起；此次多拿的，下一年可以不用再出。

粮食送到祠堂，有人在那边登记。祠堂那边开了一间屋子作为仓库专门保管粮食，钥匙交给村长和孙婆婆。

村长喊陈老三上前，将法子仔细讲解给各位族老。

陈月让李长风回家取二十斤稻子并二十斤麦子，两人在祠堂那边集合，她去帮孙婆婆收拾祠堂旁边的那间屋子。

阿娘回家取粮食去了，陈月直接去找孙婆婆，挽着她的手，带着她小孙子一起往祠堂走去。

此时祠堂人声鼎沸，拿着粮食的人全部挤到登记台前，登记的那个小伙子急得满头大汗。

要收拾出来的那间屋子原本就是一间小灶房，只不过太久没人使用，满屋都是灰尘和蛛网。

李长风回家取了四十斤粮食，来到祠堂，放眼望去，没找到陈月，看着祠堂一群人乌泱泱地挤在登记的地方，眉头轻皱。找到阿娘，把粮食交给她，让她帮忙登记，自己去找陈月。

陈月此时正拿着扫帚帮孙婆婆清扫屋里的灰尘，元霞婶子和金香婶子他们登记的最早，也过来帮忙。

几人都是干活的好手，等李长风寻过来时，小屋子已经收拾差不多了。

陈月建议道：“孙婆婆，要不在这后面开一小块地，种点萝卜白菜，你们好有菜吃。”

“这可以嘛”，孙婆婆诚惶诚恐地望向她们。

元霞婶子是个大嗓门，“这有啥不可以，我回家拿锄头来。”

“我家里还有萝卜白菜籽，我去拿一点过来”，金香婶子说完往家里跑去。

看着孙婆婆欲言又止，眼睛里有了泪水。

陈月心里难受，上前安慰道：“孙婆婆，村里建善堂，大家伙都出了一把力，就是希望你们能不用饿肚子，好好生活，不需要觉得亏欠，照顾好你们自己就是给大家最好的回报。”

孙婆婆抹了抹眼睛，感激地直点头，似乎从眼前的这个姑娘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间喊住自己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模样，变得越来越好，让人对以后的日子生了期盼。

李长风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见他们说完，喊道：“阿月。”

陈月回过头，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向他跑来，“长风”。

拉着他的手，走到孙婆婆身边，“我们等下和元霞婶子他们一起，帮孙婆婆在这里开一块地，种点萝卜白菜，好不好？”

李长风点点头，向孙婆婆颔首打了招呼。

孙婆婆慈爱地看着两人，牵着小孙子站在一旁。

“小月”，阿娘也过来了，和金香婶子他们一起来的。

几人帮着开垦了一块地，播下萝卜白菜的种子，李长风去挑了水洒上。

村长来时瞧见的就是这幅画面，心里感叹陈老三一家当真仁义。

两人回去时，太阳已经沉入大凉山，火红的晚霞铺满天边。陈月问李长风晚上想吃啥，李长风说喝点稀饭。

陈月从前院菜地里割了一把韭菜，洗净切碎，放入加了鸡蛋的面糊中，烙了两张韭菜鸡蛋饼，切好装盘，端去堂屋。韭菜的清香混合着鸡蛋饼的咸香，一口饼一口稀饭，真舒坦。

芥菜连晒三日，水份晒干了，陈月拿来一个大木盆，放入芥菜撒上盐，每一颗芥菜均匀地抹上盐，依次放入无水无油的坛子里，加入淘米水，压上石块，盖上盖子，坛口倒一碗水隔绝空气。

打开仓库门，靠北面和东面的墙边，李长风做了一排简易的木架，用来存放干货和菜坛子，看起来不会杂乱。陈月将坛子搬入北边的木架子底下，大概半个月后，就有酸菜吃了。

弄完带上篮子去菜地里收一些头茬的嫩豇豆，预备做酸豆角，等一段时间再收一些成熟的豇豆做干豆角。今年豇豆收成不错，只收了三分之一足足有一篮子。

用清水洗干净，放在簸箕里，晾干水份，去厨房烧了一锅盐开水，放在一旁晾凉。

陈月开始做晚饭，用淘米水腌酸菜时，米饭已经煮上了，再做一盘红烧豇豆，一盘蒜泥蕹菜，一碗紫菜蛋汤。

晚饭做好后，李长风还未回来，陈月趁着这个时间把酸豆角腌上。

晾干水份的嫩豇豆，沿着坛子的内壁绕着圈塞进去，一层一层刚好塞满坛子，倒入凉透的盐白开，没过豆角，盖上盖子，沿着盖子边缘浇一碗水封坛。搬进仓库，腌制一个月就可以有酸豆角吃了。

李长风回来了，两人吃了晚饭后，手牵着手，吹着秋日的晚风，相携着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散着步，看那黄昏时的云格外的美。

陈月告诉他今日在家里腌制了酸菜，还摘了豇豆，做了酸豆角，说他们以后的早饭就有好吃的小菜了，不用啃咸菜干了。

李长风牵着她的手，嘴角挂着笑容，听着她说这些家里的小事。恍惚间，他好像已经倾听了一辈子，倾听着她诉说着关于他们的美好日子里的点滴小事，乐此不疲。

天色暗下来后的秋夜，与夏日里的一片蛙声大不相同，显得宁静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