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吃完收拾好碗筷，陈月将瑞宝交给他，自己整理他买回来的东西，糖果子放进堂屋，调料补充进厨房，鸭子先放进鸡棚养几日，这几日跟母鸡们同吃同喝。

李长风说好久没吃红烧肉，陈月留了一斤猪肉晚上来做，其他预备挂在檐下冻起来，等两日再卤出来，过年吃。

陈月看一眼日头，决定先炖红烧肉，一斤猪肉洗干净，切成小块，下锅煸出多余的猪油，盛进猪油罐里。

锅里留底油炒糖色，让每一块猪肉均匀地裹上糖色，加酱油、姜片、八角、桂皮、香叶，翻炒出香味，倒入开水，转进瓦罐里，架在小灶上慢炖。

陈月想着去前院的菜地里挖根莴笋，晚上做一道莴笋鸡蛋汤，配上红烧肉，两个人的晚饭就搞定了。

拉开院门，远远地看见一位穿着桃红色锦衣的姑娘，徘徊在她家篱笆院的门口。

陈月没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以为是陌生人，她没当回事，自顾地挖了一根莴笋，返身回家，关上院门。

似乎隐隐地听见一声“哎”，但是竖起耳朵听又没下文，她便以为自己听错了，并未停留在意。

回到厨房，莴笋削皮，笋杆部分切成滚刀块，叶子摘去黄叶，留下绿色的嫩叶子，备好菜一会儿再来做。

擦干净手，去堂屋看父子俩在干什么。

接过瑞宝，好奇地对李长风说道：“刚刚看见一个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没看清长啥样，在我们家门口走来走去，也不说话，不知道是谁？”

李长风想了想道：“应该是跟那位大伯娘一起的，今日从镇上回来时，阿娘让带他们一道回村。”

陈月大概猜到是谁了，道一声“哦”，用打趣的眼神睨了一眼李长风。

李长风一脸无奈，耸了耸肩，表示很无辜。

两人就将这件小插曲抛之脑后，又商量着今年是瑞宝的第一个新年，他们三人就在自己家过，不去阿娘家那边，等吃完年夜饭，再去那边转转。

等明日去跟阿娘他们说一声。

两人又逗了一会儿瑞宝，陈月起身去做饭。

晚上两个菜，配上大米饭，李长风都爱吃，舀一勺红烧肉，连带着汤汁，一起浇在米饭上，单手抱着瑞宝，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扒饭速度。

吃完饭陈月收拾好碗筷，两人抱着瑞宝一起散步消食，此时天空泛着灰蓝色，天边还有一丝橘红色的晚霞，抛开寒冷的空气不提，倒像是某个夏日的傍晚。

翌日上午，有人叩响了陈月家大门，她刚把家里打扫完，正抱起瑞宝准备陪他玩一会儿。

听见敲门声，将瑞宝放进摇床里，前去开门，李长风不在家，吃过早饭就被陆衡叫去后面陪友人，等会儿她也要去后面吃午饭。

篱笆门外站着两位姑娘，一位穿着碧色锦衣，另一位穿着浅紫色衣裳，两人的头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月见过那位浅紫色衣裳的女子，是当时偷偷觑着李长风的那位姑娘，至于另外一位，她倒是没什么印象。

陈月走过去，问道：“你们是？”

碧色衣裳的女子笑着开口道：“堂姐，我们昨日刚回村，来找你玩。”

陈月心想，我跟你们也不熟啊，能玩什么？

见陈月没说话，也没让步请她们进去的意思。

碧色衣裳女子又道：“堂姐，我们可以去你家看看嘛？”

陈月摇头道：“这会儿不行的，我家宝宝刚刚睡着了，吵醒了又要哭......”

陈月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位浅紫色衣裳的女子打断：“我们也不会发出大声音啊，他怎会哭？”

陈月额头冒黑线，这么明显的拒绝都听不出来嘛，继续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要出去，招待不了二位。”

碧色衣裳的姑娘，脸色变了又变，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礼数的人，果然是乡下人，一点教养都没有，似乎忘了她父亲也是乡下人走出去的。

浅紫色衣裳的姑娘忍不住了，直接对着陈月呛声道：“你怎么这样？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嘛？”

陈月冷下脸，道：“我怎么样？我跟你很熟嘛？说了没时间招待不了，有问题吗？”

浅紫色衣服的姑娘，上手指了指陈月，“你......你......好无礼。”

碧色女子拉住她，道：“烟雨，别说了。”

转头对着陈月说道：“堂姐，我们是亲戚，来找你玩，没有什么恶意，为何不欢迎我们？”

陈月冷着一张脸道：“首先我跟你们不熟，没什么好玩的，我家也没什么新鲜的，其次你们来我家的用意我大概也知道，我夫君不在家，到旁人家做客去了。”

两位姑娘互相对视一眼，一脸尴尬。

陈月继续说：“二位没什么事请回吧。”

陈月说完没再看她们，转身回家，关上院门，去看瑞宝。

顾烟雨瞪了陈月一眼，还要上前理论，被旁边的姑娘拉住衣袖，住了口。

这二人骂骂咧咧地回到家，家中陈家奶奶坐在堂屋喝茶，陈莹莹佯装哭诉道：“奶奶，三叔家的堂姐欺负人。”

陈奶奶拍了拍她的背：“我的心肝哎，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慢慢说。”

这个小孙女一直养在镇上，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从小娇生惯养，自然是放在心尖上疼。

陈莹莹抱着阿奶继续哭诉：“我跟烟雨去堂姐家，好意找她玩，她却把我们拦在门外，不让我们进门。”

陈奶奶火冒三丈地道：“还有这事，这个小贱蹄子，怎么如此不懂礼数，肯定是被他爹娘教坏了。”

顾烟雨在一旁附和，这一唱一和，最后全是陈老三家的错。

陈奶奶越想越气，突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骂：“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连我也不让进门，如此不懂礼数，尽给我们陈家丢脸，要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陈莹莹与顾烟雨悄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抹得逞的笑意。

陈奶奶一路快步走到陈月家，猛地一推篱笆门，咣当一声作响，接着是急促的拍门声，边拍边大声喊：“陈老三家的，给我开门......”

陈月此时抱着瑞宝，瑞宝被这声音吓得一惊，陈月轻轻地拍着他，小声地哄着：“不怕不怕，阿娘在这呐，瑞宝不怕。”

瑞宝听着阿娘温柔的声音，咧嘴笑了起来，每次看见瑞宝的笑容，陈月感觉心都要化了。

陈月没理会门外的声音，这声音一听就来者不善，她带着瑞宝独自在家，是不会开门的。

门外人喊了快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渐渐消停，这声音吸引了一些冬日里无事的村民。

见有人来围观，陈月也不开门，陈奶奶转身对着村民开始诉苦：“陈老三家的不懂礼数，我这个阿奶敲了半天门，也不开门请我进去喝口水......”

有村民善意提醒：“是不是人不在家啊？”

陈奶奶气道：“才不是，就是不开门，刚刚我孙女过来，被赶出来了。”

觑着围观村民的脸色，又道：“我是她阿奶，连我都不给开门，太不像话了。”

围观的村民有的点点头，甚至有好事的人附和着陈奶奶，让陈月开门请她阿奶进去。

与陈老三家交好的婶子，跑去喊了陈父和陈母，陈家父母带着陈阳赶过来就看见陈奶奶坐在陈月家门口，骂骂咧咧，说什么“没教养”，“不知礼数”，“丢人现眼”。

陈母脑袋轰得一声炸了，气得跑上前，对着陈奶奶低声吼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你在这骂谁？”

陈阳跟在陈母后面，跑过去拦在陈月家门前。

陈奶奶见陈母居高临下，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道：“说的就是你陈老三一家，我一个长辈在这坐半天了，你家那个贱丫头都没给我开门。”

陈母喉咙发紧：“你是谁长辈？谁长辈？有哪个长辈这么骂着自家孩子？”

陈奶奶拔高声音：“老三，咋滴，连你也不认我这个亲娘了吗？”

陈父低垂着视线，默不作声。

这时大伯娘带着陈莹莹与顾烟雨缓缓走了过来。

大伯娘笑着道：“这是怎么啦？”

上前挽住陈奶奶的手又道：“娘，这是做什么？”

陈奶奶义愤填膺地道：“老三家的丫头喊到现在，就是不给我开门，那会儿还把莹莹和烟雨赶出来，太不像话了。”

大伯娘转头对陈父说道：“老三，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让娘在门外等着呢？”

又笑着对陈母说：“老三媳妇，让你女儿开门，请娘进去喝口茶，这事不就解决了嘛。”

陈母垂眼轻声道：“为何要开门？这是我女儿女婿的家，她不开自有她的理由。”

大伯娘的笑容尬在脸上：“你这人怎么冥顽不灵，这是我们的长辈，去晚辈家里坐坐喝口茶，应该好好招待才是，最基本的礼数……”

陈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头，沉声道：“阿娘，当年我与秀芹净身出户，自此不来往，您今日这是闹哪一出？”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陈奶奶目瞪口呆，半天回过神来，哭天抢地地道：“陈老三，我是你亲娘，亲娘啊，你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陈父木着一张脸，道：“我们不来往的字据是签过字画过押的，村长见证过了。”

陈奶奶一手指着陈父，不停地哆嗦，显然气得不轻。

陈父继续道：“对，你是我亲娘，是我亲娘啊，可当年怎会让我一个人耕种全家的地呢？大哥二哥却不用下地，我想我大概连个长工都不如吧。”

“是亲娘啊，当年秀芹怎会挺着大肚子还要给全家人洗衣做饭，而其他儿媳坐享其成呢？”

“是亲娘啊，当年小月又怎会早产？因为秀芹心疼我，帮着我下地干活，累的啊。”

“是亲娘啊，当年秀芹产后生病怎会不给钱看大夫？我跪下来求你，和你们，一个个冷漠如斯，恁是不答应，转身却又把钱三番四次借给不相干的人。”

“对，你是我亲娘，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可这是亲人会做出来的事吗？”

一声声宛如自言自语的发问，令人群静默不语，寒风刮得人面冷心也寒。

陈母上前牵起陈父的手，默默地擦了擦眼泪。陈阳仰起头，闭了闭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

李长风回来喊阿月过去吃饭，转过墙角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他家门口，阿爹垂着头，阿娘站在他身旁默默流眼泪，陈阳挡在他家门前。

李长风大步走上前，顾烟雨看见李长风惊喜地喊了一声“长风哥哥”，见他未停留，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她，气得跺了跺脚。

李长风：“阿爹，阿娘，这是做什么？”

陈父和陈母抬起头看向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倒是陈阳见到他，迫不及待地告起状，怒道：“长风哥，这人堵在你家门口，骂我阿姐。”

陈阳未出生前，陈父他们就从陈家分了出来，他从小未见过什么阿奶，自然不会有感情。

李长风转头盯着陈奶奶，他不笑亦不说话时，周身环绕着一股冷硬的气息，会让人察觉到这人冷血，不近人情。

陈奶奶被这眼神吓得连拍着胸口顺气的手都忘记动了，后退一步，哆嗦着说：“你想干什么？”

大伯娘紧挽着陈奶奶的手，也有点不自在。

李长风眼神冰冷，道：“应该是我问你想做什么？你堵在我家门口想做什么？”

大伯娘尴尬地陪着笑脸说：“长风，都是亲戚，阿奶就是想来你家看看。”

李长风冷着一张脸，沉声道：“让开。”

两人慢慢移到一旁。

李长风轻轻叩门，对着里面喊道：“阿月，是我。”

陈月听见李长风的声音，放好瑞宝，跑过去开门，笑着道：“你咋回来啦？”

李长风眼角带笑：“回来喊你过去吃饭，你没事吧？”

陈月摇头。

李长风转身对着陈父他们道：“阿爹，阿娘，你们进来。”

侧身让他们三进家，冷着脸对不相干的人道：“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返身进了院子，关上大门。

围观人群见无热闹可看，纷纷散了。

陈奶奶与大伯娘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陈奶奶要面子，骂骂咧咧，说回家告诉陈家爷爷及大儿子、二儿子。

大伯娘额头冒黑线，心想：“合着这老太太就是个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