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了。

房间里唯一的窗都焊死了，魏川后来只能根据送餐的频率来判断时间。

陈婷那天找的所谓的心理医生，是间开在破旧小巷里的私人诊室，魏川当时粗略的瞥了眼白墙挂着的证件，上面写着高级心理咨询师。

林医生给他制定了治疗计划，陈婷现在除了严格的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还私自给他加了禁闭这项。

墙角的监控一闪一闪，魏川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他像片沉寂的、没有回应的海，无声的吞噬强加在身上的一切。

门外响起敲门声，陈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

“小川，林医生来给你复诊了，昨天你们老师打过电话了，你好好配合医生，后天就可以去上学了。”

上学？

魏川面无表情闭上眼。

这话他每天都听，从最初的希冀到逐渐麻木，这些人没有一个值得他相信。

“小川情况好很多了，可以回去上课了。”林医生劝道：“还是要让他多接触一下外面的同学。”

陈婷默了默，为难的开口：“他会不会又复发？”

“心理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的，你总不能关他一辈子？这样对他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

一声犹犹豫豫的“好”打破了平静的海面。

魏川漠然的神情裂开了一条缝。

好？

大脑短暂的空白了瞬，魏川后背发僵的听着，发白的指尖紧攥床单，生怕漏出点让人不满意的情绪。

雨后金色的乌云层破开，蔚蓝的天空探出头来。

江霖隔着回廊，盯着玻璃窗里熟悉的侧脸。

那张漫不经心的脸一出现，江霖就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他刚扯开衣领，胃又开始绞痛。

痛得他只能扶着栏杆，弯下腰大口吸气来缓解。

额角的碎发眨眼间被汗珠浸湿了一片。

他不会得了绝症吧？要不然怎么会浑身忽然间那么疼？疼到他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要死了吧。

那他就亏死了。

江霖挣扎着起身，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如果真要死了，死之前怎么也得看他男朋友看个够本。

玻璃窗里的人不见了踪影，江霖微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去哪了？

江霖想抬腿去追，可双脚跟灌了铅一样，压根不听他使唤。

短短几十米的回廊，下课的时候不用一分钟就能走到尽头，此时却像无边的沙漠，横亘在江霖面前。

他茫然的站在沙漠里，寻找救命的水源。

唐晓雯夹着课本从办公室里出来时，江霖正抱着头垂坐在办公室门口，整个人颓丧得没有生气。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江霖时，少年神情虽然恹恹，可脸上的张扬是掩不住的。

早恋是违反校规的，身为老师，该语重心长的劝导学生以学业为重，但看着眼前这个无比脆弱和无助的男孩，唐晓雯心中涌起股难以言喻的怜悯之情。

她看了眼江霖身后的回廊，苏凤萍和陈婷就站在不远处寒喧。

“杵这干吗？”唐晓雯把便利贴悄悄塞进江霖手里，嘴唇飞快的闭合，“体育器材室。”

集训期间原本是没有体育课的。

礼仁班的同学突然接到英语课换成体育课的通知时，集体懵圈。

“什么情况？”李青山猜测：“王老师受刺激了？”

元飞扬比较谨慎：“不会有诈吧？”

“比如呢？”曹玉坤说：“要罚我们跑圈了？”

“管他呢！”陈天航捞起地上的篮球：“下去再说！”

有了陈天航带头，班里一下跑了大半，剩下的大半则拖拖拉拉往操场挪。

经过器材室门口时，陈天航余光瞥见生锈的铁门松开了条缝，他顺手拉紧了。

“吱嘎——”

金属轨道摩擦产生的尖锐噪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刺耳。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藏在黑暗中的人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抖，就连紧贴着魏川的嘴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魏川扶在他后脑勺的手轻轻的拍打，清冷温柔的声音，穿越黑暗，温柔的安抚他：“没事了。”

怀里的人动了下，他双手捧着江霖的脸庞，任凭他的泪水流淌到掌心。

温热的液体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思念，浸入、灌满自己的身体。

魏川想要抽干他的泪，抽干他的难过。

“没事了，我回来了。”

两人都没有开口询问对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此刻，唯有热烈滚烫的亲吻，才能表达出彼此内心深处的思念与牵挂。

江霖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拳又缓缓松开，反复几次，终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伸手扯开魏川的外套。

他渴望在魏川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他怕魏川会忘了他，可他又担心留下的痕迹太深，魏川会难过太久。

于是他在魏川肩头狠狠啃咬了许久，最终却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牙印。

这些微弱的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可这是江霖对魏川，最深的告白。

魏川衣服领口那块布料被江霖扯得皱皱巴巴，江霖贴心的帮他整理好。

他酝酿了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话一出口，魏川就察觉出不对劲，“你嗓子怎么了？”

“背课文背的。”

“看医生了吗？”

“看了，也吃药了。”

魏川不放心，拿过他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张嘴。”

江霖捂住了灯，“别看了，不影响接吻。”

以往接吻的时候，江霖总像只温顺的小羊羔，任由他肆意侵略自己的领地，一副随他掌控的模样。

今天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主动出击。

江霖用他生疏的技巧，不断地撕咬和研磨着魏川的唇舌，破开阻碍，搅动着反击。

他单手捏着魏川的脖颈，指节在他喉结处摩挲，霸道得像要将他拆骨入腹。

舌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江霖舔着某人被咬破的嘴唇，一点点收拾干净他弄出的残局。

“你这几天去哪了？”

江霖的声音更哑了，几乎属于失声的状态。

魏川蹙眉，修长的手指没入他的发丝揉了揉。

“在我舅舅家住了几天。”

“说实话。”江霖哑着声音提要求：“说得惨一点，让我心疼你。”

魏川笑着在他唇边啄了下，家里对付不听话的他，无非就那几样，骂没用就打，打了不听就不给饭吃，还不改正就关禁闭。

现在不过再多个看心理医生。

这些招数对小时候的他有用，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已经不怕这些了。

比起这些，更让他痛苦的事，是见不到江霖。

“我好想你。”

魏川细细吻干他脸上的泪痕，回避这个问题。

“我想吃糖。”江霖突然说。

“明天给你买。”魏川摸摸干瘪的口袋，里面的糖果空了许多天了。

“我等会就要去集训了。”江霖感觉心脏快要碎掉了，胃又开始翻江倒海的疼，可他咬着牙，忍得手背青筋爆起也没发出丁点声音，“以后别买薄荷味了，换个口味吧。”

魏川亲了亲他的发顶，“吃腻了？”

江霖喉咙疼得厉害，他憋了会儿气，好半晌才缓过来：“嗯，想换个甜点的口味了。”

“好。”

“你落了好几天功课，这次还能拿第一吗？”江霖指尖抚过他空荡荡的耳垂，又控制不住的哽咽：“我可是把牛吹出去了，我男朋友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你可别打我脸。”

“章老师说我这次很可能拿到大奖，魏川，你小心被我比下去了。”

“好。”

江霖还想问他，高考的时候，自己考个第二名，怎么样……

话到嘴边，却变成：“你耳朵受伤了……”

“我没事，你别怕。”

魏川从羽绒服内侧翻出那对耳钉，告诉他：“江霖，一起考大学吧。”

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江霖苦涩的想。

“好啊。”手机震了下，江霖吸吸鼻子，右侧脸颊陷出个浅浅的酒窝，“章老师找我了，我先走了。”

再见了，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