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毛毛细雨。

细雨在江霖头发上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远远望去，像撒了白糖的黑芝麻糊。

江霖的眼神在整齐排列的石碑中扫了圈，最终定格在右侧第三张黑白照上。

照片上的男生留着和他从前一样的狼尾发型，笑容腼腆，唇边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远远望去，两人有些神似。

江霖在石碑前停下，他只瞧了眼就垂眸，把手里的向日葵花束摆好，鞠躬行礼。

他揉揉干涩的双眼，等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时，才敢开口，可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不平静的情绪。

“这是我哥......”

他偏过头抹眼泪，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被细雨冲走。

魏川将手里的糕点放好，神情肃穆的祭拜完，揉揉江霖发顶无声的安慰他。

江霖带着浓浓鼻音的话在空荡的墓园散开。

“哥，我来看你了。”

“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你也要……好好的。”

下辈子，做个健康快乐的人。

祭拜完亲人后，江霖情绪不佳，回去就发起烧。

魏川带他看完医生，打完点滴回到酒店快十点了，“今晚别洗澡了，我帮你擦擦就好。”

江霖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魏川为自己忙进忙出，内心被幸福感动填满。

灯光下，魏川拿着药物认真翻看这一幕，在很多年以后，江霖依然时常想起，“你这么好，追过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魏川偏头看他，少年手抓着被子露出半边脸，眼睛有些红，秀气的脸庞因为生病显得更加娇弱，让人生出想狠狠欺负他的心思。

魏川喉结滚动，压住心里的邪火，逗他说：“追我的人从海城排到了首都。”

这句话是江霖噎别人时故意说的，此时见魏川拿出来打趣他，他脸颊不由发烫，“在我之前，你谈过恋爱吗？”

魏川狭长的双眸一挑，手抚上他的眼尾，冰凉的指环让江霖猝不及防哆嗦了下。

“没谈过，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他咬着药丸渡给生病的人，“吃了药，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江霖就着他递来的温水吞下药片后，不依不饶道：“那么多人追你，我算不算插队？”

魏川亲了下江霖的嘴角，将残留的水渍卷走，他说：“你在我这，永远有优先通过权。”

……

魏川和江霖原定了隔天的机票回海城，只是江霖起床后又烧起来，于是魏川决定把回去的时间延迟到他身体好些。

陈婷当然是不肯的，除夕是团圆夜，他的叔伯都会带着孩子去爷爷奶奶家吃团圆饭，魏川不去，要她怎么跟家里长辈交代？

“飞机票买不到？车票呢？反正能赶回来就行。”陈婷着急的问。

魏川：“买不到，到时候我会打电话给爷爷奶奶拜年的。”

陈婷失控大吼：“打电话有什么用！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一声不吭就跑出去，现在好了！过年回不来！你让别人怎么看妈？！”

魏川瞥了眼床上睡不安分的人，淡淡道：“挂了。”

魏川俯身探他额头，江霖迷迷糊糊睁开眼。

“是不是阿姨打电话给你了？你先回去……我……唔。”

魏川唇碰了下他的嘴，柔声哄他：“睡吧，我就在这。”

……

傍晚的时候，雨夹着细雪落在城市的街道，窗外霓虹灯闪烁，喜气洋洋。

江霖窝在窗前的沙发里教魏川打游戏，学霸竟然是个游戏白痴，这可把江霖乐坏了。

江霖：“跳下来。”

魏川：“哦。”

——您的队友川川不息由于从高处落下淘汰了。

江霖看到提示时愣了下，然后拉过魏川的手机一看，成盒了，他差点把头笑掉，“重开重开。”

——您的队友川川不息因自雷而亡淘汰了。

——您的队友川川不息引爆载具被炸死淘汰了。

——您的队友川川不息由于水中憋气时间过长淘汰了。

魏川揉揉太阳穴，把笑得东倒西歪的人圈在怀里，正经提问：“还来吗？”

江霖捂着笑抽筋的肚子顺势躺在他腿上，“来。”

魏川嗯了声，等进入游戏后忽然问他：“陪你玩几局了，知道吗？”

江霖：“七局了吧？”

“第八局了。”魏川捏了捏他的后颈，说：“公平起见，等会你也得陪我玩八局。”

“好啊。”江霖以为他说的是游戏，顺口应完继续操作着游戏角色嘎嘎乱杀，没有发现某人愈发深沉的目光和挑起的嘴角。

江霖：“我刚刚说的是游戏！”

魏川不解：“这不是吗？”

江霖：“我是病人！”

魏川：“嗯，明天给你买鸡汤。”

“……”

大年初一，当然买不到鸡汤。

好在有徐立州、路旷投喂的八宝饭、八宝鸭、海鲜锅和煎饼。

“我就猜到你俩找不着吃的。”徐立州说：“煤炭你还会做海鲜锅？看起来比我妈做得好吃！”

“这就是冠军的实力。”江霖咬了口煎饼后递给魏川尝，自己又舀了勺海鲜试味道，“不错，比宝福路那家饭店味道更好。”

路旷：“……”该不该告诉他们，煎饼是自己摊的没错，可海鲜锅确实是宝福路那家饭店打包的？

路旷小朋友思虑再三，决定再给他俩一个面子。

“今晚我们去江边看烟花秀吧？我妈知道你回来过年，特许我今晚可以不回家，陪你一晚。”徐立州拍了下路旷，“你也来，上次得了冠军还没帮你庆祝。”

路旷犹豫了瞬，说：“好。”

江霖抬抬酸胀的手臂，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休息一晚，于是转头用口型问魏川：“ok？”

魏川咬着煎饼，笑着点头，“欢迎，今晚你们睡沙发。”

徐立州：“算你识相……什么？”

江霖喜滋滋看了会儿两人互掐，扭头问路旷：“你今晚能去看烟花？”

路旷手指拨了下钥匙扣上的毛绒球，低声道：“能。”

江霖扯了个鸭腿给他：“不行就别勉强，下回再帮你庆祝。”

江霖见过他爸，也不是什么好鸟，他怕路旷回家又挨揍。

路旷接过鸭腿忽然笑了，逢年过节，八宝鸭的腿从没落进他碗里过，他是哥哥，更是个给不了家里荣耀的乡巴佬，怎么能跟弟弟争鸭腿吃呢？

可每次和江霖他们在一起，鸭腿永远是他的。

他藏在床底的那箱玩具，也都是他俩以前买给自己的。

而他的血缘至亲，只会拿他在别人面前演苦情戏，挣好感，其实连他参加比赛拿了冠军都不知道。

但没关系，他已经找到路了。

路旷对上那道关心的视线，如释重负般开口：“哥，我到叛逆期了，偶尔不懂事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