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当空，崤山后的河流潺潺。

“咳咳！”

李闻渊横抱齐光从水里冒出头的那刻，齐光连声咳嗽，呛得双颊通红。

“最后……那一招是……是什么？”

齐光靠在李闻渊胸膛，眼前闪过秘境里他单手破除饕餮识海将其压回封印之地的画面，不禁好奇地抬起头。

李闻渊低眉瞥了眼怀里柔弱无骨的齐光，并不避讳，“道家的道隐无名。”

“这个可以教给别人——”

“可以教你。”

齐光忽地噤声，不知怎么回事她感觉李闻渊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

李闻渊渡水而行，约莫半分钟就抱着人上了岸，上岸后，他轻轻把人放下来，温声叮嘱。

“张鸾小姐，站稳。”

齐光脚步仍然很虚，落地的时候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才堪堪站稳。

“阿渊，我们现在去哪？”

她的脸色很白，使得原本就娇柔的五官看上去像朵零落的蔷薇。

李闻渊半扶她的肩，幽暗的眼眸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凝视着那具身体内的灵魂。

齐光得不到回应，昂头看他，正要说什么时头顶却先响起道淡如泉水的声线。

“张鸾小姐，现在还难受吗？”

“早就好很多了。”齐光扯出一丝笑容，“多亏你救我。”

“……”

李闻渊胸口跳了跳，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感谢。

半晌，他阖下眼，和在秘境里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想去触碰那张细柳扶风的脸。

齐光见他又不说话了，眉宇无端冒出些 不明所以，“你怎么又不说话？”

“我……”

李闻渊在心底措辞，隐隐感觉到附近有许多人正在缓缓靠近，半晌，他望了一眼幽谧的树林，低声说道，“张鸾小姐，饕餮已经被我重新镇压，关于秘境里发生的一切，你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告诉张大当家。”

齐光眸光微动，“你……让我自己决定？”

李闻渊点点头，随即把那块黑色鳞石塞进她的手心，“另外，这个就放在张鸾小姐身边吧。”

“我猜想这是由饕餮神格幻化而成的具象，连风伯都惧怕，那一般的邪祟更无法靠近。”

“张鸾小姐可以留着保护自己。”

齐光握紧鳞石，衷心致谢，“阿渊，谢谢你，我会好好收着的。”

李闻渊的目光始终落在她那张属于张鸾的眉不蹙却透露出淡淡忧愁的脸上，“张鸾小姐，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很感谢你在秘境里几次舍命救我，也很感谢你对于我天生六指畸形的宽慰。”

齐光心口一震，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阿渊，你要走吗？”

李闻渊没有否认，“我本来早就应该离开。”

如果换做是以前，齐光恐怕早就掐着嗓子死皮赖脸地缠着李闻渊不让他走，但经历秘境的事情，她却改变了想法。

李闻渊和道家的其他人不同，也许她的确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过了半晌，齐光真心实意地展露笑容，“好，我不会去阻止你追求自己的大道，等我腿好了我再去找你。”

“那个时候你可要记得把我的木剑做好。”

“……”

李闻渊眼光倏然变深，指尖也毫无征兆地发烫。

齐光接着说，“你走吧，等他们来了你恐怕就走不了了。”

这瞬，李闻渊眼光更深了。

“你一直看林子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快要找到这里吗？”

齐光摆摆手，用眼神示意，“你就沿着河的下游走吧，这样可以和他们错开。”

李闻渊心中莫名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齐光嘴里说出什么，但逐渐发烫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强？

只要你这次下山历劫成功，无情道大成。

无情道很难吗？

阿渊，无情道不难，断情很难，但对于你来说终身孤老是一种享受，因为这个世界上能让你动心的女孩子应该还没出生吧。

……

动心？！

李闻渊神色骇然，猛地别开视线，拔剑作揖，“张鸾小姐，后会无期。”

言罢，绝尘而去。

齐光皱皱眉，瞧见那人疾步如飞地消失在林间，大声喊道，“路上小心！”

音未落，一道温婉动听的唤声倏然响起在她后方。

“鸾鸾？”

齐光眸色立刻凉了七分，略略整理好表情，过了半晌，她眉目含怯地回头。

“鸾鸾，真的是你！”

齐光刚转身，猝不及防被人紧紧抱住，周围泛着馨香的气息陌生得让她不敢轻举妄动，而当她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吓得毛骨悚然。

“有没有哪里受伤？”

轻抚她脸庞的那个女子披着湖蓝色的斗篷，长眉入鬓，杏眼含春，恍如盛开在夜里的幽昙，圣洁又美丽。

齐光不可置信地屏住呼吸，这人怎么可能会和飞廉长得一模一样？！

“失忆之后连嫂嫂也不认识了吗？”

女子见状，不由得愈加心疼。

“嫂嫂？”

齐光不由自主地发出疑问声，儒家大当家张鹄与妻子在十八岁那年结成少年夫妻，恩爱十年，不失为一桩佳话。

但为什么儒家夫人会和上古风伯长着同样一张脸？

涿鹿大战，兵主不仅有我和妹妹屏翳相助……

她回想飞廉曾经说过的话，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

暗处，李闻渊无声地伫立在林间，身影被树干所掩盖，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的目光透过缝隙，默默地凝视前方，悄然地关注着一切，仿佛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