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鸾，想不起来没关系。”

屏翳面露浅笑，解下斗篷，温柔地披在齐光湿透的毛衣外，“身上这么湿，是不是冻坏了？”

齐光不自然地盯紧女子宛如天人的脸。

“阿翳，她就是这样被你惯坏的。”

倏然之间，齐光视线中多了一道高大身影，虽然她从未见过传闻中十八岁喋血上位的小圣贤庄张大当家，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双与张鸾生得九分相似的眼睛。

张鹄踱步走到二人身边，揽住妻子的肩膀，睥了眼妹妹，到底还是心疼，“这五天你到底去哪了？那位姓李的道士又去哪了？”

“这几天——”

齐光斟酌开口，目光不经意间却扫见人群中手持青玄尺面无表情的人影。

她心神一动，微蹙眉，“阿渊是奉师命下山，需要回去复命……”

“阿渊？”

张鹄闻言，眸色一凝，“张鸾，你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个有未婚夫婿的人。”

齐光佯装委屈的缩起身子，“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受伤之后都是阿渊在照顾我。”

张鹄冷声道，“韩末已经跟我说了，他失手让你受伤理应照顾你。”

“才不是这样。”齐光带上一丝哭腔，“这几天他在用命保护我，他从来不在意我不能修行，他会耐心的教我道家心法，他还说会亲手给我做一把我挥得动的木剑……”

张鹄头疼地皱紧眉，“我不知道你们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只是在报恩？”

“报恩又怎么样？”

齐光神色坚决，“我就是移情别恋了，我就是喜欢他，我讨厌韩末，韩末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你就非要我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渴求别人的感情吗？”

“你！”

张鹄额间的青筋暴起，但还是极力克制情绪，“张鸾，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阿鹄，别这样。”

迟迟没作声的屏翳按住他的手，转向齐光，温声细语，“鸾鸾，你现在失忆可能忘记了从前的事，不如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来说这件事。”

“不用等到我恢复记忆，我从来没有那么确定过一件事。”

齐光摇头，口气十分坚定，“我要和韩末取消婚约，从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如果可以，最好生老病死终身不见。”

在场聚满儒法二家的门生，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万分震惊。

“你确定？”

这时，角落里握住青玄尺的韩末穿过人群，抬步走向河边的齐光，眸光晦暗。

齐光昂起头，“韩末，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韩末对上齐光的双眼，脑海里却浮现出曾经那双眼眸里盛满的情意，半晌，他突感一阵心绞，“张鸾，这份婚约的确非我所愿。”

“但这婚约是怎么来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凭什么你要嫁我就必须得娶，你不想嫁就可以轻飘飘地说一句移情别恋？”

齐光眸中充满不解的光，韩末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份婚约的来路，难道张鸾是使用了什么非人的手段才促成两家的联姻？

“韩末，鸾鸾失忆了，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褪去湖蓝斗篷的屏翳一袭纯白长裙，对襟领，裙边绣着浪花状纹饰，腰际绶带交向衔接缀满水滴型的透明水晶，像极了古画里的仙子。

她脚步微移，伴随清脆的环佩鸣声，“只是……两个月后的婚期恐怕要延迟了。”

“不如让阿鹄和你一起回法家同你父母说明情况，我把鸾鸾带回小圣贤庄静养，过段日子再商量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两个月的婚期？

齐光讶然不已，她有想过他们特意上崤山求婚书应当是婚事将近，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张鹄愁心地瞅了眼完全搞不清状况的齐光，只当妹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很多苦，“鸾鸾，你是个大人了，应该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

“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齐光想也不想地开口，恨不得跟他们一起去法家把事情搅个天翻地覆，“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亲自去法家说。”

“有意思。”

半晌，韩末拂手隐去青玄尺，轻哧，“张先生，张夫人，既然她都这么下定决心了，那这桩婚事真的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齐光腕上禁锢张鸾精魄的那颗菩提子骤然亮起，她不露痕迹地把手藏进厚实的斗篷下，不甘示弱地冷笑，“韩末，你用不着这么趾高气扬，我从来不觉得全心全意对待一个人是件不堪的事。”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这样的连做我朋友都不够格，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见面了也只当陌生人。”

齐光的态度极其认真，张氏夫妻相视一眼，神色讶然。

韩末听罢，眸底腾起丝丝戾气，“张鸾，你好啊，真是好得很。”

“八年前你硬要跟着我来西京，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后来你突然喜欢我了就不顾一切硬要嫁给我，现在倒好，我在你这里连一个你萍水相逢的路人都不如。”

“你引以为傲的喜欢还真是廉价至极。”

张鹄听了这话，脸顿时冷了下来，他刚要动作，却被身旁的妻子拉住了。

这一刻，齐光突然意识到李闻渊似乎没有说错，这个韩末的确对张鸾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不在乎。

有感情的话岂不是更好。

思忖之间，她不以为然地后退半步，“在你这里我的感情什么时候不廉价呢？”

“韩末，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阿渊，这一辈子非他不可，就算……”

齐光正要把预先准备好的所有台词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但说着说着莫名有股乏力。

她突感天旋地转，抬手捂住脑袋，脚步踉跄后退，两三秒后倏然倒入一个带着馨香的怀抱。

林间草木繁茂，李闻渊见到这幕眸光变深，脑子里某根神经倏地绷紧，半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

半晌，远处响起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沉默许久，强行抑制住心底深处那股冲动，负剑转身，迈步走向背道而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