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河边怎么有个人！”

“走走走，过去看看。”

崤山下游一带的居民仰仗绕山而行的河流捕鱼为生，这天几位老伯拿着渔网刚走近停靠船只的港口，却一眼瞧见躺在滩涂湿地的浅粉色人影。

“怎么是个小姑娘啊？”

“姑娘……姑娘……”

耳廓传来的唤声很轻，齐光缓缓睁眼，呆愣了半天终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礼貌地向几位老人道谢。

“这有啥，姑娘，这大早上你怎么一个人来河边？”

“最近刮台风冷得很，要不要去我家喝碗热茶？”

善良朴实的渔民交流了个眼神，以为齐光是和家里人闹别扭后耍脾气跑出来的，纷纷开口安抚。

齐光一一婉拒，头也不回地走向丛林。

“唉，真是可惜啊，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是个残疾啊！”

“难怪大早上来河边，怕不是家里嫌弃想不开哦。”

河边的交谈清晰入耳，齐光跛脚行进，步履却极其坚定，她想起小圣贤庄外飞廉自爆元神的画面，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飞廉，我一定会给你报仇。”

两个小时后，她抵达崤山顶，瞟了眼手中的鳞石，迈开步子走进牌匾上写着太焱二字的道馆。

观中空无一人，一切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庭中那棵树叶败落后显得光秃秃的古树。

“秘境的入口就在这里。”

齐光走到树下，二话不说直接往鳞石里灌输息微，但试了很久，鳞石都没有丝毫反应。

半晌，她脱力地坐在树下，指甲深深抠进树皮，哪怕十指鲜血淋漓却还在不断尝试，“不可能！不可能！”

这都三天了，还那么难过，不是答应了会帮你报仇吗？我不进食能活千年，你不吃东西可连半个月都熬不过去。

你们阴阳家的东西也就这么点，看了这么多年看都看会了，齐光，要想练好法相志可不能心急。

齐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带你去溪边抓萤火虫。

如果你真想为父母报仇就一定要时刻保持冷静，万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路可要靠你自己去走。

齐光脑海里不断闪回这十年间飞廉如同长辈般照顾她长大的日日夜夜，抱住膝盖，终于失控地哽咽起来。

“我知道……你掀翻船是为了给我争取逃跑时间……让我在暗处蛰伏……等待机会慢慢收集四境溯光……”

“可是我真的真的………真的不甘心……”

忽然，她手中的鳞石哗地闪烁起红光，不可置信地擦去眼泪，她抽着身体尝试再次往里灌输息微。

没过几秒，红光愈来愈烈，如同那晚一样，直接笼罩住了她整个身体，随后她眼前一黑。

视野恢复清明的那刻，齐光知道自己又进入了上次那个山洞，她环顾一圈，轻车熟路地朝洞穴深处疾步走去。

她刚迈开第一步，远处传来阵啾啾鸟鸣声，大片毕方鸟倾巢而出，绕着山壁盘旋几圈，径直往前方飞去。

意识到饕餮在指引她，怔了怔，她毫不犹豫地跟在鸟群后边，紧跟鸟群在石窟的夹缝中穿行了近半个小时。

直到光线骤然明亮，面前多了汪红潮。

她稍稍迟疑，随即沿着曲折的石路快步流星地跑向山谷中仅剩四根柱子的琉璃台。

亭台中央的石碑破碎，碎石落了一地，残碑前赫然存放着一具年轻女子的身体。

张鸾的身躯没有预兆地映入齐光眼帘中，她神情恍惚地喃喃道，“飞廉来过……”

等她缓过神，忽地朝空空荡荡的山谷大声喊，“饕餮，你在哪？饕餮，你出来！”

她足足喊了一刻钟，喊得嗓子都劈了，石碑上才慢慢浮现出饕餮的虚影。

“鬼叫什么？”

齐光好不容易叫出了人，嘶哑的嗓子犹如带了铁锈的弯刀，“饕餮，飞廉是不是来过？”

被重新镇压后，神微仅仅只能维持露出半个身体的饕餮冷哼一声，“是啊，来就来吧，还带了份晦气的礼物。”

齐光得到答案，本就红肿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更红了，“她知道我会来找你，所以才故意把张鸾的身体交给你保管。”

“如果我不来找你，就算我被抓，他们找不到张鸾也不敢伤害我……”

饕餮铜铃般的瞳孔微缩，睨了眼模样狼狈的齐光，有些侧目。

万一她没来找我呢？

不来更好，张鸾的身体在这，反正她永远都有筹码自保。

倒没看出来一向冷心冷情的飞廉将军竟然会对个普通的凡人小孩这么好。

但如果她来了并为你解开了封印，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半晌，饕餮难得多了几分认真，“叱野齐光，哭够了没，你来这里不会只是让我听你哭吧？”

齐光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饕餮，我们做个交易，我放你出来，你帮我报仇。”

“帮你报仇可以，但我只能辅助你，最直接有效的还是你自己的力量。”

饕餮挑了挑眉，“女娲创世曾立下守则，神爱世人，不能伤害平民，否则会万劫不复。”

齐光如遭雷击地顿在原地，“所以你那天说单靠飞廉的力量我报不了仇……所以李闻渊说的没错……飞廉她……”

“她明知会陨落，但依旧情愿为你手染鲜血。”

饕餮端详眼前不过十八周岁的少女许久，“叱野齐光，现在明白从前的你有多愚蠢了吗？”

齐光眼神空洞，过了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抬眼，无关紧要地笑了笑，起初嘴角的弧度还不明显，可笑着笑着愈发瘆人，“你说得对，我实在是太蠢了，凭什么正邪是由那些人界定，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但我的父母，我的族人，我的飞廉……谁不无辜？”

“饕餮，我愿意释放你，也不会让你违背神祇制度。”

“但我要你成为我手中的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