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老观主端着碗汤药敲门进屋的那刻，与飞廉交谈完的齐光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鸾小姐，把这药喝了吧。”

齐光不喜欢苦味，但为了伤好得快点，利落地坐起身，“谢谢。”

平心而论，齐光虽复仇心切，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无辜的人，口中吐露的致谢足有八分真心。

老观主把药递给齐光，“鸾小姐客气了。”

齐光双手接过药碗，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把碗中的汤药全部喝光。

随即，礼貌地把瓷碗还给老观主。

“我倒真的有些看不清了。”

老观主接过瓷碗，炯炯有神的双眼浮起丝丝笑意，“一般的阴灵邪祟可耐不住这观里大殿桌案上的香灰。”

齐光警铃大作，对上老观主的视线，装傻充愣，“观主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不知道你这小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全身流动之气和相貌竟都与鸾小姐一样。”

老观主面色泰然，“但我奉劝你，修行不易，你既然有这样的造诣，应该把心思放在正途。”

齐光看了看眼前其貌不扬的老人，索性不再伪装，“我倒是想知道观主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张鸾的？”

“最近崤山的风向变了。”

老观主直言不讳，“我在这住了四十多年，从没见过这种季节，山顶会刮起西南风。”

飞廉是上古风神，所到之处，朔风皆会逆流。

齐光的确疏漏了这点，过了半晌，她寻思道，“老观主明察秋毫，我很佩服。”

“但单凭这一点就能识破我的身份吗？”

“此外，我向那位李小友确认过，山中有能控风化风的阴灵出没。”

“原来是这样。”

“小姑娘，你想得到的答案我已经悉数告知，而我想问真正的鸾小姐现在何处？究竟是死是活？”

齐光捕捉到老人眼中某瞬间的凌厉，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就是真正的张鸾。”

“观主既然知道我为风属性的阴灵，又怎么会不知道风为无形之息，可包容万物。”

老观主慈眉善目的脸上划过一丝怀疑。

齐光双手交叠，俯身行礼，“请观主念在我只是占据张鸾的身体并没害人的份上，放我一马！”

老观主瞅见齐光态度真挚，神情不禁有些松动，“罢了。”

“只要你离开鸾小姐的身体，我便送你往生。”

齐光低垂眉眼，唇角微微上勾，“还请观主说到做到。”

言毕，她指尖凝气。

与此同时，窗外狂风大作。

齐光明白这是飞廉在回应她，于是在气流吞没了她整个身体的刹那闭上眼眸倒了下去。

老观主上前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然后才放下心。

“不是说要送我去往生吗？”

下一秒，飞廉驻在屋子的中央，声音冷然。

老观主转过身，皱紧眉头，“我说到做到，只是在送你往生前，需得弄清楚你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我的本体？”

飞廉扫了眼年过花甲的老人，神态从容，“尔等不过区区一个道教宗师，恐怕还不配窥探。”

无数的流风犹如星火般群起攻之。

老观主双手结印，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八卦法阵，将那风珠全部挡住。

飞廉不以为然挑起眉，身形随之闪现在老观主身后，掌风猛烈，眼看就要击中老观主心脏，却猛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

她连退七步，受到震荡的元神犹如波浪起伏。

老观主抬手掐诀，趁这个机会发起攻击。

飞廉见状，化成无形的风，在整个屋子里游走。

“小姑娘，生死轮回乃是常理，你何必执迷不悟，硬要留在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

“万物生来平等，凭什么这个世界不属于生灵以外的存在。”

“不是生灵，没有实体，又谈什么归属？”

“可笑，道家追求本真，竟然拘泥于一具躯壳，难怪你这老头无法得道飞升。”

“得道飞升，自有定数。”

“可以啊，那我送你下去见了你们道家的老祖宗，你亲自和他讨论讨论。”

短短数十秒，就过了三十几个回合。

床上装晕的齐光无声地睁开眼睛，她知道再拖下去，产生的动静一定会把其他人引来。

“阳气明而华壁立，阴气大而风伯生。”

她屏住呼吸，强忍脚上的巨痛，慢慢下床站起，双手结印，眉间倏然亮起日月交错的浪潮图腾。

飞廉注意到齐光的动作，配合地将老观主引了过去，“老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吗？”

“不妨告诉你，吾乃，风伯飞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