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因为成为了她的束缚而自责，另一边也因为她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展露出来的情态而莫名满足。”

“她就像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平常因为习惯而并不觉得特殊，一旦失去，才懂得可贵。”

江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江河倒了一杯，“人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你不应该三心二意的，或者说你不应该许下矢志不渝的誓言，随即又见异思迁。”

“祈昕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如果仅仅是因为父皇母后的缘故嫁给你，她不会在意你的心是否在她那里。但是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你又许诺对她永远忠诚，那像祈昕那样刚烈的性子有哪里容得下三心二意呢？”

“是啊，任由谁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我却看不明白，我忘记了她的骄傲，妄想着她能放下一切去爱我心甘情愿的为我打破所有底线。我忘了她是那样刚烈的性子，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逆来顺受、遵循三纲五常的性格，只是为了我才把自己放进那样的一个壳子。”

江河想起以往同江祈昕相处的日子，长叹一声：“我不应该三心二意的，更不应该在心猿意马之后，还妄想把祈昕当做棋子一样拨弄。我总以为人心如棋子，而祈昕又习惯性的为了而放弃她想要的，却忘了祈昕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江河想起《诗经》里的句子，带着醉意轻轻吟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那个像影子一样亲密无间的人到底也是要离开了……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矣。

江微蹙着眉，她不是不知道江河心里的郁郁难言，可是谁都可以因情倦怠，只有江河不行。

察觉到自己心绪的复杂，江微心中蓦地一冷。

对了，这不是她的真实。这里不过是神明眼中蝼蚁都不如的虚无。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偌大的山河，芸芸众生，都是一片虚无…！

江微觉得自己心中冷得可怕，对祈燃的心动尚且可以说是情爱一事难以清醒，那江河呢？自己不过是顶替着原身的壳子，尽职尽责扮演就好，不能付出真心。

江微默默捏紧腕间的铃铛，不能付出真心，否则再也回不去了…

她看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明明已经到了初春，却还是一片寂寥。

江河有些落寞地垂眸，“皇姐，我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庆幸。”

江微看着江河颓丧的样子，话语轻轻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江河，你忘记了吗？你如今是姜国的皇帝。享百官之顶礼膜拜，锦衣玉食，居于庙堂之高。万民徭役，黄金白银供养。俗话说有情饮水饱，可是你不同。有爱情无非是锦上添花，但爱也不是什么缺一不可的东西…你的一举一动决定着天下万民的生死，你这样颓靡给谁看？！”

她的话语清晰而又清醒：“江河，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一举一动都可能引来轩然大波，你不可这样颓废。皇族的尊贵、皇帝的宝座、皇家的权利，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坐于金銮殿，就应该承担起这一份责任。你现在这样对得起谁呢？”

“楚家在你眼皮子底下闹出来那么大的事情，你却一无所知。江河，这何尝不是一种失职？那一日萧琅翾和你禀告的事也和楚府有关吧？你不能在因为祈昕和安宁的事情荒废正事了，更何况现在木已成舟，一切都成了定局。”

江河眼中闪过惭愧，愣在那里。

庭院深深，冷梅嶙峋。

江河仰面看着艳丽的红梅，过了好久才看向江微。

“皇姐，我知道错了。”

我只是太难过了……

朔风凛冽，梅树弯弯曲曲的枝干沙沙作响。

江河缓缓饮尽杯中的残酒，忽然生出几分悲凉。二十年来与江祈昕欢欣愉悦嬉笑怒骂的时光仿佛是前尘旧梦一般，一并吹散在这冷凛的寒风中，散得干干净净。

江微晃悠了下酒壶，发现这一壶酒已经被喝得一干二净。她轻笑了下，率先站起身来。

“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江河缓缓起身，心中那些悲秋伤春风花雪月的心思好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虽然没有熄灭，却也不是以往的心境了。

方才江微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他，江河轻轻嗤笑一声，自己最近的确是懈怠朝政了。

他自嘲一般笑了笑，一点一点碾碎心里的一片寥落。“皇姐，有时我也会想，我们两个的身份如果可以换一换就好了…”

江微想了想，真要是换一换那可真是前途堪忧。

她温和地笑道：“纸上谈兵罢了。你是因为身在其中，所以迷惘。旁观者看得清晰，却看不清自己。”我自己尚且耽于情爱不可抽身，哪里能担得起如此重的责任？

江河缓慢地走下台阶，说道：“时候也不早了。皇姐，你早些休息。”

江河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看着庭院中恣意妄为的梅树，道：“皇姐，最近我新得了几株珍奇的绿梅，改日派人搬到你这里。”

江微笑了下：“不要那么麻烦，种在御花园里，任由谁都可以去看。更何况我也住不了几日与其让它在这里无人欣赏，还不如种在热闹处。”

江河轻轻点头，“皇姐，我是不是应该见祈昕一面？或许我应该在祈昕离开之前再见她一面。是我对不住她…”

江微了然地点一点头，“是应该见一面，否则对你、对祈昕、对安宁都不公平。”

……

江河离开后，江微又拿出一盏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其实不怎么经常喝酒，不过她很喜欢醉酒后的那种感觉，一切冗余的事物通通消失，只余下心心念念的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