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狄坤幽幽的问了句。

陶云卿听到轻笑一声。

“我有什么辛苦的，我的记忆里没有血肉至亲，也没有生离死别，但是我有个弟弟。”

陶云卿的语气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你担心他？”

康狄坤精准的捕捉到陶云卿的情绪。

“但愿吧，他真如我看到的一般好。”

陶云卿语重心长。

“不想知道吗？”

“什么？”

“过去的事。”

“额...... 没精力，也没必要。我宁愿相信都还不错，现在挺好。唉......当我对过往感到无能为力时，便学会了随遇而安！”

“你还真是个佛系少年。”

康狄坤对于陶云卿的豁达很是钦佩。

两个人从中午转到晚上，没有什么收获，主要是身边有个少爷，什么钱少活累不是人干的理由让他把老板得罪尽了。

“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三哥。”

陶云卿今天对工作没有什么期待了。

“陪我转了半天，请你吃晚饭吧。”

“那叫林风一起吧，有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他跟着导师做项目，今天出去调研了,明天才回来。”

“难得见你对他放手。”

“孩子大了总要飞。他想飞回来的时候，我在这儿就好。”

“你呢？”

“不想飞，累。”

这话听的康狄坤心疼

“机会难得，哥请你吃点好的。”

“什么情况，无功不受禄啊。”

“放心，虽是不劳而获的钱，我也不会错付一分。”

“压力有点儿大，能不能拒绝？”

“你会后悔的。”

“好吧。”

陶云卿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扫了眼桌上的美食，笑盈盈的盯着康狄坤，

“你是想确定你的心意，还是想测测我的心意？”

“怎么？”

“两个大男人，在这样的氛围里用餐，不算和谐。”

“为什么？”

“你要是个女孩，我更愿意奉陪。”

“是吧？”

康狄坤独自喝了一口杯中酒。

“不过，你想多了。”

康狄坤又补充道。

“谢谢。”

陶云卿举起手中杯，借花献佛。

“如果让你在这儿工作，可以吗？”

康狄坤压低声音，凑向陶云卿。

“工资高，工作清闲，顾客素质也还行，还有可观的小费。”

康狄坤的语气里带着诱惑

“说重点。”

陶云卿也压低声音，凑近康狄坤，面带戏谑。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感恩呢?”

康狄坤愤然。

“我只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陶云卿坦然的靠在椅背上，笑着盯着康狄坤的眼睛。

“接下来这段时间，家里肯定会帮我安排一些无聊的约会，一般我就约到这儿。到时候，你眼欢着点儿，让我少遭会儿罪。”

康狄坤颓然的放下手里的餐具。

“这么做，大老板会不会开了我？难得的机会，我不想放过。”

陶云卿看他颓废的样子，忍不住逗了一句。

“开什么开？这是我家的生意，他们巴不得我对家里的事多上上心，我安排的人，他们不敢动。”

少爷的脾气上来了，康狄坤狠狠地凌迟着刀下的牛排。

“好吧，答应你。”

陶云卿举起酒杯，爽快的和康狄坤碰了一个。

不习惯人情往来，更喜欢利益交换，各取所需，不拖不欠！

林风以学业调研为借口，伙同自己的同学撒了个谎。

考试刚刚结束，那边的电话就进来了。无非是以一家团圆为借口，逼他年节里放下陶云卿，回家。

允诺的时光如指中沙，恍若未闻就悄然流逝殆尽。

这个家多年未进了。

自林风记事起，为了封锁他的消息，他一人独居在这处别院里。亲人之于他不过是一个称谓，反倒没有看到春姨那般亲切。

在郜启翎的人生里，陶云卿是第一个给他的生命注入色彩的人，是第一个教会他去喜欢去热爱的人，陶云卿让郜启翎原本枯竭的人生充满了无限可能和缤纷的期待。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如此鲜活的人成了别人算计的工具，这是郜启翎不能接受的。

千般不愿，万般不舍，在郜启翎羽翼未丰之前，他们也只能任人左右。

相依为命的两兄弟，要用怎样的理由，才能让陶云卿相信过年不回家是人之常情呢，这太难了，郜启翎还想再抗争一下。

郜家

餐厅布置的很温馨，可是郜启翎总感觉这份温馨与己无关，长长的餐桌像一条横亘千古的银河。

望着桌上交错的杯盘碟盏，这样精致的生活不是郜启翎想要的，他特别想念家里的小厨房和厨房里忙碌的人。

“这些都是很营养的食材做的，你尽量多用一些。”

餐桌对面的人，目光里闪烁着慈祥和激动地神色，那丝丝的银发仿佛也焕发着光辉。

林风象征性的吃了几口，不合胃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要挑食，都是对你身体好的。”

能听出老人语气里有急切的关心。

“心情不好，顾不上身体好不好。”

说着，郜启翎拿出糖盒，挑了一个喜欢的颜色，把糖放在口里，甜滋滋的味道，幽幽的果香冲淡了嘴里的味道。

对面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人得学会认命，这份家业就是你的命！”

“我也想认命，如果你允许我认命的话，也许就没有这一直以来的麻烦了！”

郜启翎回答的很轻松。

“那不一样，你是我儿子！”

那人语重心长。

“对呀，您的儿子！您的儿子天生的金贵，还得要别人拿命来祭养！”

林风的语气里尽是嘲讽。

“他本就是为你而生，况且，他今后即将得到的足够对得起他失去的。”

那人没有一丝悔改。

“是吗？我怕你给的起，他却没命享用，什么能抵得过他的一条命呢！”

林风拍案而起，怒目相向。

“启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人依然耐着性子。

“什么是大事？你口中的大事是能造福后世，还是能功盖千古？只不过是你的一世荣华罢了！”

郜启翎这个名字，让林风心生厌恶。

“没有我的一世荣华，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对我兴师问罪吗？”

对方也怒了，推翻了面前的碗碟。

“这六年里，我们的确过得很好啊！你不是看到了吗？”

林风语气诚恳。

“你以为生活中只有柴米油盐吗？”

“事实上，我连柴米油盐也没关注过呢。”

“如果不是我抹平了你们前世今生的痕迹，你能潇洒自在到今天吗？”

“所以，我信守承诺回来了。”

郜启翎的语气平静下来，坐回座位上，随手端起一碗汤，尝了一口。

“汤不错。”

虽然比陶云卿做的还差一些，郜启翎为了缓和气氛，还是赞了一句。

“只要你放过他，我凭自己的造化，我就认下你给的这条命。”

郜启翎摸着汤碗，做出最后的妥协。

“不可能!”

对面的拒绝掷地有声。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晚安！”

郜启翎扔下对面的人，转身出了餐厅上楼去了。

餐桌旁的人手有些抖，这个孩子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

郜震杉喊了春姨，吩咐道：

“这道汤再好好琢磨一下，每餐都备上。”

郜启翎回到房间，瞥到了桌上的调研资料，胡乱翻了几页，装在了包。

那人就是这样，能掌控你的一举一动，作假都能让人相信是真的。也多亏了他这份细致，才有了安稳的这几年。

虽然只是一天一夜，但是林风特别想念那个小家的味道。

陶云卿答应了康狄坤，这个假期也不用再找什么其他工作，这个工作做好了，下半年的生活费就有了。所以一早起来，陶云卿一边做着年前的大清整一边等林风回家。

林风还没到家，索朗的电话倒是来了。

“索老师，您好。”

“是陶云卿吗？林风有和你在一起吗？”

“他昨天去做学业调研，现在还没到家。”

“哦，那就对了。是这样，我之前策划了个项目，中标了。正好那个公司就是林风昨天去的公司。一早公司给我打电话邀我去洽谈具体细节，点名林风也要去，公司高层对他的调研分析很感兴趣，想和我的项目合并一下。”

“是吗？那恭喜您了。不过他还没回来，你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联系。”

“他电话打不通，我才打到你这儿的。”

正说着，林风人没到，声音先回了家。

“哥，快给我开门，我没办法拿钥匙。”

陶云卿急忙打开门，门口的林风两只手拎满了的早餐，一眼看去，陶云卿就能确定两个人吃不完。

“索老师，他回来了，您稍等。”

打过招呼，陶云卿连忙接过林风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又拿起电话送到林风面前。

“索老师的电话，找你。”

林风疑惑的接过电话，哼、哈、这、是、好的应着，终于挂了电话。

“商量好了吗？”

陶云卿边问边把买来的早餐热上。

“你都知道了？”

林风有点儿气鼓鼓的

“嗯。之前索老师和我说了一点儿，林风真棒。”

“其实，我不太想去，我还是想赖在家里当蛀虫。”

陶云卿找到了林风生气的点。

“如果你能为索老师的项目锦上添花，最好还是去。况且，这项目做下来，回报应该不错。”

“陶云卿，你就认钱。是不是为了钱，你都能把我卖了。”

林风气儿更不顺了。

“我是说，你毕业的项目设计就有眉目。你是哥的无价宝，多少钱也不卖。”

陶云卿又开始哄小孩了。

“这还差不多。唉，算了，总不能一直让你养着，我也该自食其力了。”

林风的气没了。

“哥，今后换我养过你。我一个项目分分钟千儿八百万，养你小意思。”

看着面前的小孩嘚瑟的没了样子，陶云卿只好继续陪他演，

“好好好，以后就都仰仗你了。去洗漱一下，吃饭吧。”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本就没有所谓的舟车劳顿。

林风还是做了做样子，冲了个澡。一口漱口水含在嘴里，草草的晃了晃，吐了出去，用手抹去留在唇边的水渍。

去他的调研分析，现在就开始行动了吗?有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吗？只是不知道这个索朗在局内还是局外。

也是，自己费尽心思解决不了的问题，到他那也就一句话，就成了天衣无缝的局。

算了，既然你都设计好了，我就见招拆招吧，只要影响不到陶云卿，双面人生也不是不可以。

看着自己买的一桌子的早餐，林风又开始耍赖，

“我不想吃这些，我要吃鸡汤面，要两个荷包蛋。”

林风非常无辜的看着陶云卿。

陶云卿对这样的林风一点儿抵抗力也没有，真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等着，马上好。”

一天一夜，顿顿都是凑合，今天的鸡汤面真的能一解相思。有时候，林风也在想是自己舍不下陶云卿这个人呢，还是舍不下陶云卿做的饭。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闲来无事，开始准备年节的东西。虽然还有一段时间，虽然明知道这个年节，不能陪在陶云卿身边，但是每一个情节，林风都不想错过。

看着提前被林风装扮的红红火火的家，陶云卿内心暖暖的。应着他无理的要求年夜饭也早早提上了日程。他们节的所有情节都一一彩排一遍，就等零点的钟声正式敲响了。

“哥，你能来接我吗？”

工作结束时，陶云卿接到了林风的电话，孩子的语气带着点撒娇，陶云卿非常受用，他很喜欢林风的依赖。

“到哪儿了？”

“还有两站到家，我坐的地铁。”

“好，到站口等你。”

远远的看着小孩儿走过来，步子有些飘。

“哥！”

小孩儿拖着长长的尾音，伸手挂在了陶云卿的脖子上，把头埋进陶云卿的颈肩处，嘴里是听不太清的呢喃。

隐隐的在林风的呼吸间，陶云卿嗅到了些酒气伴杂着丝丝的薄荷香。

小孩子心眼儿还挺多，怕喝酒难闻，应该是吃颗薄荷糖掩盖酒气。

"难受吗？”

看着挂在自己身上赖着不动的人，陶云卿有些心疼，为了导师的项目，小孩儿一直很努力。

"哥，索导说了，这个项目让我跟全程，还发工资哦，数目不少呢。”

模糊意识下的小孩，语气很骄傲。

“你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句话囫囵在林风的喉间，陶云卿没有听到。

“嗯嗯，林风最棒了。”

边哄着小孩儿，边把小孩背在身上，在清朗的夜色中走向万家灯火中最温暖的那一盏。

"乖，洗澡再睡。”

喝多的人过于赖皮，窝在沙发里不肯出来。

没有办法，陶云卿半拖半抱的把人弄到浴室。

“简单的冲一下就好，可以自己来吗？”

“好。”

倚着墙站的人，回答的很乖巧。

“我去冲你爱喝的蜂蜜水，洗完就可以喝了。”

“嗯。”

林风还乖巧的点了下头，点头的力道没控制好，头重重地垂下，吓的陶云卿连忙回手托住了他的下巴，那张可爱的小脸被陶云卿捧在了手心里，它眯着眼，没心没肺地笑着。

再三确认林风可以自己洗澡后，陶云卿才走出浴室。

小汤匙在玻璃杯中搅动着，丝丝缕缕的蜂蜜化开来，在轻微的撞击声中，几片薄荷叶随着水面起伏，陶云卿耐心地等最后一缕蜂蜜化解消失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汤匙，转身靠在吧台边，静静地注视着浴室的门，等里面的人打开门，走向自己，还甜甜地叫哥哥。

有时候陶云卿回想自己的生活，好像就是各种情形下的等林风，等他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过生活。幸亏这是个弟弟，换作是个妹妹，陶云卿并不怀疑自己会把她拴到腰带上，勿必保证寸步不离。

想着想着出了神的陶云卿被滴滴地计时器的声音唤醒，十分钟了，洗澡的人还没出来。

“林风，洗好了吗？”

陶云卿的问话没有回应，咚咚的敲门声也没有回应。

推开浴室的门，安安静静的，一道浴帘隔挡了里外的视线。

浴帘下面有水渍漫延出来。

林风躺在了浴缸里，沉入水底，时不时有串串的气泡在他的口鼻间溢出，咕噜咕噜的冒出水面。

“唉呀，哥，哥，轻点儿，疼，疼啊！啊……”

又是这长长的尾音。

“一直这么贪玩，喝多了也能这么玩吗？出事了怎么办？”

看着被自己从水中拎着耳朵拽出水面的人，陶云卿教训着

“哥，我错了。但是这不是你给的胆子嘛，就知道你喊不应我，就会进来看看。”

林风认着错还讲着歪理。

“我要不喊你呢？”

“那不会，我掐点算过，淋浴半小时，泡澡一刻钟，我不弄出点儿动静，你一定会喊我，问各种问题。”

“是吗？”

陶云卿有些不确定

趁着哥哥思考中，林风悄悄从哥哥的手里救回了自己的耳朵，疼也不疼，哥哥是舍不得的，但还是要装装可怜，林风嘴里斯哈地着，揉揉耳朵。

“洗好了，出来吧。”

陶云卿随手把睡衣递给林风。

林风趴在吧台上，就着陶云卿递过来的吸管把一杯蜂蜜水喝了个干净。其实他可以三口就喝完，但哥哥说那样喝太快，对身体不好，为了改他的坏毛病，已经是大学生的林风喝水还要用吸管。

“要吃点儿什么吗？”

“不了，想睡了。”

林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去吧。盖好被子，别贪凉。”

这时，陶云卿才发现林风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为了跟导师的项目熬了几个通宵。

说完，陶云卿拿起吧台的杯子进了厨房。

那双红的让他心疼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慢慢氤氲起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