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终究被忽略了，该谢的人还是要谢。

年末了，除了紧张的复习备考，聚会也变得名正言顺了。林风打过招呼，去参加自己的局了。

图书馆，透过窗子洒进来的阳光从对面人的身上慢慢地转移到自己身上，康狄坤拿起一本书挡在自己的斜上方，阻隔了阳光带给自己的炫目的伤害，却能偷偷地观赏对面人。

沉浸在自己的汪洋里，陶云卿顾及不上三哥的注视，直到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才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僵了的脖子。

“需要帮你按一下吗？”

三哥眉目温柔。

“哦，不用，谢谢!

陶云卿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姿态。

“你太拼了，从坐到这儿，就没见你抬头。”

“你这算夸奖吗？平时忙于打工，功课完成的太肤浅，现在不努力，期末考就只剩下哭了。”

陶云卿半开玩笑的解释道。

“是吧，作业每次都是优秀的人，谦虚也要有个度啊，容易遭人恨！”

康狄坤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盯着。

陶云卿没再说话，一笑而过，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你再缓缓，我帮你去还书。”

康狄坤伸手接过陶云卿怀里的一摞书，回手又把他按回椅子上，说道:

“等我。”

陶云卿的确累了，顺势趴在桌上，目光追随着康狄坤在书架间穿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换成了三哥呢？

好想林风啊！

走出图书馆，路灯一盏盏次第的亮起，第一次看到暗夜的绽放，陶云卿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三哥，走吧，我请你吃饭。”

“无功受禄，不好吧。”

“放心，我从不会错付我每一分血汗。”

“占你点儿便宜，太不易了。”

“生活所迫，别见怪。就这儿吧。”

康狄坤没有推辞，两个人一路调侃着

小餐馆很干净，错过了用餐高峰，只有陶云卿他们这一桌，安安静静。

可能太过安静了，老板娘挑帘从后厨来到前台，打开了电视机，全当就餐的背景音了。

陶云卿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低头喝手里的茶。

看着陶云卿那么认真的喝茶，康狄坤想说些什么，最终拿出手机翻找起来什么。

很普通的大麦茶，解渴刚刚好，陶云卿的关注点也不在茶上，脑子一放空，就又想起林风。这两天忙的都不见人了，天天早出晚归的，全天只能早晨听到一句：哥，我吃好了，我出门了。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就像你养了一只小狗，他一天天围着你转，粘你到不行，却突然丢了。丢了也许也很好，至少念想断干净了。陶云卿现在的感觉是这只小狗快要丢了，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看着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却无能为力。

患得患失，陶云卿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也许这就是父母看着儿女不可阻止的长大，远游的感受。古人说长兄如父就是如此吧，更何况他们这种特殊的家庭。

陶云卿就是这样，千万个谜题到了他这里，他总能有合理的因由说服自己。

一杯茶就在陶云卿的胡思乱想中见了底，拿起手边的茶壶准备再续一杯，茶壶被三哥接到手里，同时把手机塞到陶云卿手中。康狄坤一边挑眉示意陶云卿看手机，一边帮他添了茶。

手机里是个直播界面，镜头对准高楼的顶层，一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另一个人苦苦哀求。

弹幕飞速的刷着屏，只言片语中大概能捋清事件的原委。

一个为情所困，一个为世俗所累。

难就难在他们的爱情是不被世俗婚姻所允许的存在，是不被世俗传承所允许的存在。

好在他还贪恋他的怀抱，在两个人抱头痛哭时，被成功救下。

被救下的人隐没在楼顶，另一个人走的决绝。

简单的家常菜陆续上桌了，陶云卿还了手机，接过三哥准备好的餐具。

“救下了吗？”

康狄坤一边帮陶云卿盛汤，一边聊着刚才的事。

“救下来了。”

“和好了吗？”

说着，汤放到了陶云卿面前。

“可能吧。”

“唉，怪可怜的。”

说着，康狄坤耷拉了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米饭。

“他们也不想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也不想成为极少数，但这没得选。我们也只能不去做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换了公筷，陶云卿给三哥添了菜，以示安慰。

“你不反感这种事？”

康狄坤的目光有些热切

“我有什么资格反感。”

陶云卿的回答略带着些自嘲的语气

“哈，对呀，我们有什么资格。”

康狄坤开心的干饭了，心情好了，饭菜的味道也棒棒哒。

这一餐，气氛有点儿微妙。

接到林风，孩子喝到了微醺，看到陶云卿，一路飘了过去，挂在陶云卿身上耍赖。看着不好好走路的人，陶云卿有些无奈。

先在林风的口袋里摸出糖盒，挑出一颗薄荷味的糖果喂进他嘴里，希望能让他清醒一些，而事实上并没有。

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小孩儿，应该玩的很尽兴吧。两颊微红，被自己肩头挤得变形的小嘴微张，伴着呼吸，淡淡的薄荷味掺杂着酒香飘了过来。

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薄荷酒呢，应该很好喝吧，有机会遇到，一定尝一尝。

陶云卿挥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还是尽早回家吧。

安顿好林风，洗漱完毕，陶云卿回到自己卧室。从背包里翻出复习资料，准备挑灯夜读。

桌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如果不是刚刚关了卧室的照明灯，只留下一盏台灯，这点光亮的闪烁或许就不会引起陶云卿的注意。

事有巧合，偏偏陶云卿看到了。以为又是什么广告的推送，陶云卿拿起手机准备清理掉。

“休息了吗？”

是康狄坤的信息。

“还没有，准备再复习一会儿。”

“哦，那应该打扰到你了。”

“没有，只是睡不着，消磨时间。”

陶云卿不想让对方感觉是打扰

“学霸就是学霸啊，消磨时间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比唠闲嗑有意义而已。”

康狄坤应该有话和自己说吧。

“刚和家里吵了一架，心情不好，又不知道找谁说。”

“垃圾桶模式已开启。”

谁都有这个时候吧，就说说而已，谁在听，或者听不听都不重要吧。

陶云卿戴上耳机，把电话打了过去。

“哎，这是谁家的小暖男啊！”

陶云卿听到没做声，摊开手头的资料。

“有时候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不被横加干涉。”

“是羡慕我的自由自在，还是羡慕我的无依无靠。”

陶云卿怼了回去。

“也是，换成是我，你的无依无靠我不一定能承受。”

“所以，因为什么？”

“因为家大业大的身不由己呗。”

“小门小户的不能体会家大业大的烦恼。”

陶云卿尽量让气氛轻松起来。

“我这种家庭的孩子，从来不是爱的延续，更像是家族间互相制衡的筹码。”

陶云卿停下手中的笔，在大脑里过了过文学史上高门大户的历史发展。

“被逼和亲了？”

“你可真是......”

电话的另一端有些气急败坏。

“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不是被逼子承父业。”

“你对，你都对。”

虽然和聪明人说话不会累，但是被看穿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逢场作戏，不也是你们的专业修养吗，应付几年不是问题吧。”

陶云卿的话是句句不中听，可是康狄坤还是想说给他听。

“做不来。接受不了。”

语气里有些懊恼

“没想到，你还是个纯情男主呢,那我也无能为力。”

陶云卿继续调侃着.

“那倒不是，还记得晚饭的时候我们聊得话题吗？”

陶云卿手中的笔顿了顿，

“我的确无能为力了。”

这算是表明态度吗？康狄坤一时无语了。

“家里知道吗？”

陶云卿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那只能你自己扛了。”

其实又能扛几时呢？

“我会保密的。”

“最好是，我杀人灭口的事也没少做。”

听着对面的语气轻松了不少，这应该是最大的压力所在吧。

“今后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陶云卿进一步活跃着气氛。

“有啊，去调整一下性别，别让我爱上你。”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什么意思？你亵渎佛法。”

“你还需再修炼。”

又互相打趣了几句，互道了晚安，挂了电话。陶云卿没有做更多的感想，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毕竟自己的生活还得自己过。

考试近在眼前啊，加油啊，主要是为了那份奖学金。

陶云卿觉得自己越来越财迷了。生活所迫，生活所迫!陶云卿原谅了自己。

在兵荒马乱中考试结束了，结果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要求不高的人六十分万岁就可以了。接下来是难得的假期，回家团聚是必须的，但是走出去看看也是肯定的。

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到一起，策划着如何在回家的路程上相携走出一条丰富多彩的新途。

陶云卿的计划不变，每个假期都是他繁忙的打工季，正值年节，大量回乡的人造成这个时段的用工荒，每每此时，老板也难得的慷慨，毕竟到了疯狂购物季，可观的利润下，老板的这份慷慨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宿舍的人都心急火燎的踏上了期待的路程，留下一地狼藉的宿舍。

陶云卿皱着眉打量着台风过境般的宿舍，思考着一个多月后自己还能不能住进来，到时候老鼠应该三世同堂了吧。

“不用考虑了，收拾吧。”

康狄坤推门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

“再走也出不了这座城，再回也还是那个家。”

康狄坤语气里一丝无奈。

想想也能理解，这个时节，正是各个家族联络感情，彼此试探寻求新盟的好机会，也正是康狄坤最疲于应付的，躲一时是一时。

真是一家一本好戏，一人一部传奇，都不易啊。

陶云卿拍了拍康狄坤的胳膊，以示安慰。

“来吧，为了明年我们还能住在一起，虽然你住的也不多，动起来！”

康狄坤挽起袖子收拾起来。从这方面看，他还真没有纨绔的气质。

陶云卿笑着也动手打扫起来。

回头再三确认宿舍里没有留下什么安全隐患，陶云卿锁了门，拔下钥匙，装在口袋。

康狄坤扫了一眼陶云卿的钥匙，

“其实，你不用这么谨慎，都过去半年了。”

“嗯？”

陶云卿没听懂

“你的钥匙。”

康狄坤扬了扬下巴示意陶云卿放在兜里的东西。

“哦，习惯了。”

陶云卿拎出钥匙看了看，

“谢谢！三哥！”

陶云卿扬起头，对着康狄坤笑着。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

康狄坤转身往外走。

“你当初帮林风也不是凑巧吧！”

陶云卿跟上来。

“怎么和你说话跟打哑迷似的。”

康狄坤实在不喜欢陶云卿随时炸起的刺，明明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

“无所谓了，”

陶云卿轻叹了口气

“对于我这种人，只要不碍别人的路，应该能好好活着吧！”

“你是想说自己微不足道，不会有人注意到你吧。”

“显然，你注意到我了。”

走出楼，迎面阳光炫目，陶云卿不太喜欢，抬手将阳光隔断在额前。

“其实，冬日的暖阳难能可贵，何苦拒之千里呢。”

康狄坤微微仰起头，享受阳光的洗礼。

“我的眼睛会瞎掉，对阳光过敏。”

“真的，假的？”

康狄坤表示怀疑。

“真的。”

陶云卿放下手，日光入目，顷刻泪流满面。

康狄坤彻底服了，手忙脚乱的找纸巾。

“你也就活在黑暗里吧，一身什么毛病。”

“我也怕黑，先天不足。”

陶云卿又抬起手搭在额前，眼光低垂。

“你没救了。”

康狄坤黯然了。

“不，我可以用电灯，感谢爱迪生。”

康狄坤凌乱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吧！

说话间，到了学校门口。上一场雪还未消尽，银杏树的枝枝叉叉上还偶有雪团堆积。阳光下，融化的水滴黏着枝干滴而未落，将阳光折射成五彩的虹。正路上的雪早已消融，只有树下还有片片斑驳。

“回家吗？送你到地铁站。”

康狄坤搓搓手，有点冷。

“不回，到处转转，寻几份假日的工作，毕竟我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陶云卿回答的云淡风轻。

“好啊，反正也无聊，正好陪你。”

康狄坤不请自来。

陶云卿笑了笑，没说话。

“从来没听你聊过你的家人，即便是林风也很少。”

康狄坤按捺不住好奇，这个终日忙于打工的少年，背后有怎样的故事。

“不说是因为没有，也是因为不知道。”

陶云卿头也没回。

“没有？不知道？”

康狄坤好像预感到什么。

“父母去逝已久，况且，这里，什么都记不得了。”

说着，陶云卿回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头，确信康狄坤看到了，又转回身，优哉游哉的逛着。

“你失忆了？”

康狄坤顺着狗血的剧情猜测。

“嗯，车祸。”

康狄坤瞳孔猛然收缩，本以为类似的桥段在小说里听多了，见多了，自己早已免疫了。看来是对人不对事啊。

康狄坤两步赶上陶云卿，并了肩前行。

“你也不用八卦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陶云卿扭头看向康狄坤，一副无可奈何，能奈我何的表情。

“你觉得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