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青盯着白延，看着他走开进入了书房，李繁青站在原地，还在试图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常与溪往白延的方向追了上去，而常与泉则呻吟了一声，挪到沙发上躺下，把脑袋放在靠背上休息，李繁青走到他身边。

常与溪在经过余皖和余一热身边的时候，和他们俩说了些什么，因为用的是南岛语，李繁青没有听懂，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

只是当李繁青转过身来的时候，余一热和余皖已经来到他身旁，两人并肩站着，直勾勾地盯着他。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李繁青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跟我们过来。”余一热对他说，尽管这句话的语气实际上相当平静，但他那带着奇特口音的单调声音，让这句话听起来带着不祥的意味。

看到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李繁青无法想象在夜晚遇到他们会有多么恐怖。与常家两兄弟以及白延本人不同的是，余一热和余皖并没有穿着昂贵得体的正装，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地痞混混。余皖似乎年纪稍大一些，穿着稍微体面一些，他一般穿一条深色裤子、一件白色领衬衫，出门的时候还会套上一件黑色皮夹克。

余一热则是那种李繁青小时候在电影中看到的典型的黑帮分子。他几乎剃光了头发，脸上总是带着凶狠的表情。除了没有脖子上的金链子和手里的棒球棍，他看起来完全像是从《侠盗猎车手》游戏里走出来的人物。

常与泉、常与溪和白延至少看起来像个绅士，你知道他们不会一见面就上来割掉你喉咙，你和他们有对话的空间。但这两个人外表看起来有多可怕，内心就有多残忍。

“他们只是想量一下你的尺寸做套西装。” 常与泉看穿了李繁青的犹豫，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李繁青看了常与泉一眼，终于决定走向余一热和余皖。

出乎意料的是，余一热努力扯动脸颊上的肌肉，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尽管那个笑容实在称得上狰狞，而余皖直接放弃了这一尝试，只是盯着他看。

李繁青被带到楼上余一热的房间，李繁青几乎不敢把目光挪到房间的其他地方，更遑论打量这个房间，所以他只能一直看着余一热。

为了节省时间，余一热和余皖两个人同时给他量了尺寸，幸运的是整个过程持续时间很短，完成之后两人便把他推出了房间。余一热和余皖一言不发陪着他下楼，然后就离开了房子。

李繁青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进厨房，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些阿司匹林，回到常与泉身边坐下。

“你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常与泉说着，接过水和药片吞了下去，听到这句话李繁青垂下了眼睛，常与泉耸了耸肩，“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应该知道的。”

“嗯。”李繁青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问：“我真的必须去那个什么地方吗？我的意思是，白延只是想吓唬我，对吗？”

“如果白延只是想吓唬你，那我哥的反应似乎太激烈了一些。”常与泉显然不赞同他的想法，“听着，李繁青，虽然我喜欢认为自己很重要，但我从不在会议上发言。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常与溪那家伙会发言，但我不发表意见，我只会站在那里充数。”

“但是为什么只有三个人陪着白先生过去不行呢？”

“17K本来根本不想开这么一个会议。”常与泉解释道。“白延费了很大劲才安排了一次面对面会谈。柯大数，就是17K的老大，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这么叫他，这个人神出鬼没很少待在城里。如果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取消会议。突然改变人数，这可能会让他们以为有条子。”

“可是我过去又能做什么呢？应该很容易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吧。”李繁青喃喃道。

常与泉摊了摊手，他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和李繁青是一样的。

“常与泉？” 常与溪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怎么了？”

“你把李繁青叫过来。”

常与泉看着李繁青，给他简单指了指方向，“最右边的最后一扇门。”

李繁青站了起来。当他走进书房时，他的手心都是冷汗，手指也微微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房间的布局非常壮观，书架从一面墙延伸到另一面墙，一直连接到天花板，不远处的壁炉里火焰正在燃烧。

白延坐在一张深色的、贵重的桃花心木桌前，常与溪坐在他的桌子对面，看上去很生气，而白延看着电脑，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微笑。

“过来坐吧，李繁青。”白延没有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李繁青照做了，他紧张地瞥了一眼常与溪，好像觉得常与溪已经是他的好伙伴了，结果得到了常与溪的一个瞪视。李繁青迅速收回目光，看向白延，此时白延已经从电脑前移开了视线。

“来，告诉我，你有多擅长保持沉默？”白延温柔地问道。

到底该不该回答，李繁青什么也没回答，过了五秒，常与溪差点笑出来。

“你看，我都说了你不用担心。”白延看着常与溪说，然后他再次看向李繁青。他向李繁青推过来一张纸，上面似乎画着一个楼层平面图。李繁青向前倾身去看，白延用笔指着平面图，开始给他讲解。

“这是会议所在的餐厅的楼层平面图。这是前门，我们会从这里走进去，立刻会有人上来带我们向右走。我们会穿过这间餐厅，直到进入后面的私人包间。你看到了吗？很好。常与溪会坐在我右手边，你坐在我左手边，余一热和余皖站在我身后。明白了吗？”

李繁青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中，你一句话也不要说，”白延说完笑了笑，把手搭在椅子背上。“只要坐在那儿，记得看起来可爱一点。”

“我还是觉得这真是个糟糕的主意。”常与溪盯着天花板说。

“当时贝宁星的情况，你也觉得是个坏主意，还记得最后怎么样了吗。”白延回应道。

“哦，你是说十五个人死掉的那一次吗？”常与溪闷闷地问，李繁青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是的，但结果是什么呢，常与溪？”白延不耐烦地问。

“死了十五个人？”常与溪不屈不挠。

“我们拿到了通行证的交易权。”白延说，“权力就是金钱，金钱推动世界运转。兄弟，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希望失去我们现在这一切！到时候后悔就晚了！”常与溪怒道。

“你对我没有信心。”白延摇头表示失望。“那你呢，李繁青？你对我有信心吗？”

李繁青停顿了一下，他口干舌燥，嘴唇几乎粘在一起。最终他终于得以开口，却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有。”

他并不是在附和白延。

他完全不了解地下世界的行事法则，但是白延是第一个对他温柔以待的人，以前从来没有人可以做到的事情，白延做到了。所以，李繁青悄悄攥紧了手指，他真的相信白延什么都可以做到。

白延笑了。

“你看。”白延看着常与溪说，他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会面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出发去城里了。”

李繁青跟着白延和常与溪走到门口，等着白延穿上外套，然后试图跟着他出去。

白延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阻止了他。

“你不跟我一起走。”白延说，然后指了指李繁青穿的睡衣，那些衣服对他来说太大了，李繁青不得不提着腰带以防它们滑下来。“你不能穿成这样出去。”

“但我以为我要去参加会议？”

“你是要去，你和余皖一起出发。”白延回答道。

李繁青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想跟他一起走——”

白延有些不耐烦地半转过身，“你要听我的话，”他严厉地对李繁青说，“余皖没有理由伤害你。”

“或者我可以跟余一热一起去吗？”李繁青说，白延几乎要笑出来。

“哦，可以吗？你现在可以跟我讨价还价了？”白延的语气中有刺耳的感觉，李繁青停了下来，紧紧咬住嘴唇。

“我不是想跟你讨价还价。”李繁青说，然后走上前去。白延微微低下头，以便李繁青可以在他耳边低声说，“余皖让我害怕。我在他身边感觉很不自在。”

“那是你的问题，我相信余皖，余皖不会有问题。”白延说，“现在你去和常与泉坐一会儿，直到余皖带着你的西装回来。”

白延和常与溪离开房子后，李繁青只能照着他说的坐在沙发上。常与泉看着生闷气的李繁青，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

当李繁青跟着余皖从闪亮的黑色捷豹后座下车的时候，白延露出了微笑，“不错，我简直要认不出你来了。”

余皖对白延说，他认为现在还有时间去给这小孩剪个头发，让他看起来更像样一些。

白延赞赏地对余皖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手下的人都是邋遢鬼。”

得到白延的首肯后，余皖把车停在一个美发沙龙前，把李繁青从后座拉出来，按在沙龙的椅子上，李繁青全程困惑地剪完了这个头发。

回到白延面前的时候，李繁青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头，“我看起来好像很奇怪。”他双手举起来，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他的耳朵太大了，看起来不顺眼。

白延看了看，感觉还行，“下次再给你换个更好的。”

一行人走向餐厅入口。当自动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时，白延回头看了李繁青一眼，其含义很明显：如果你说话，你就完了。

他们进入路易吉餐厅后，一切都如白延所说的发生。他们立刻被人领进去，向右转，然后被带到私人包间。进去之后，李繁青顺利地坐到了白延左边的位置上。他能感觉到余皖和余一热在他们背后。

17K的人已经坐在那里，看起来和余皖余一热一样凶狠且令人不安。中间的那个人，李繁青猜测他是柯大数，是个相当老练的中年男子。他的手上戴着一串佛珠，脖子上挂着李繁青看不懂含义的挂坠。这个人眼神犀利，但稍微被浓密的眉毛所冲淡，脸上的笑容远不如白延那样迷人。

“我原以为来的会是另一个双胞胎，而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柯大数盯着李繁青说道。白延没跟他说过要不要和对方对视，李繁青只能看向白延，等待柯大数先移开目光。

幸运的是，当白延开口时，柯大数的目光转向了他的同僚。

“常与泉在处理更重要的事情，”白延回答。

柯大数冷冷一笑，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白延接着问，“我要求的东西你带过来了吗？”

“蒲恩。”柯大数弹了弹手指，一个男子随即拿着公文包走上前来。

在男子走过来的时候，李繁青的腿开始颤抖，这时，他感觉到小腿上轻微的触碰，低头一看，发现桌子底下白延的黑色皮鞋正轻触着他的小腿。

李繁青停止了颤抖，深吸了一口气，白延收回了他的脚。白延瞥了李繁青一眼，当他们眼神交汇时，李繁青感到一种平静。白延那双明亮眼睛中的镇定传递给了他，让他感到更加安全。

一份文件被推到白延面前，他打开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点头确认。然后他将文件递给了常与溪，后者也快速查看了一下。

“好的，没有问题。”白延说着关上了文件夹。

“他不想读一下吗？”柯大数指着李繁青问道。

“他不会南岛语。”白延说。“但如果你们希望他……”

“不，不，没必要浪费时间。”柯大数说。

“那么作为交换，你们想要什么？”

“药品交易利润的百分之二十。”柯大数说。

听到这个条件，白延嗤之以鼻，“百分之二十？很可惜，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白延想了想，“百分之三左右是最合适的。”

“百分之三？”柯大数几乎是喊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侮辱，“你在侮辱我！”

“说实话，柯先生，是你在侮辱我。”白延气定神闲地交叠手指放在桌子上，“你认为我每年进口的地下药品数量少到连百分之三都不够多吗？”

“百分之十五。”柯大数做出了让步。

“百分之五。”白延强硬地回应。

“我给你的那些俱乐部价值九位数。”柯大数愤怒地说。

“那只是因为现在里面在做人体贩卖。”白延摇摇头，“而且我已经有一个非常能干的人在管理我的俱乐部，他一周赚的钱比你一个月从这些地方赚的还多。”

“你找不到比这位置更好的俱乐部了。”柯大数说。

白延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上，“我们肯定能找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数字。这样吧，我愿意给你百分之十，如果你给我一个在廖内梅岛的俱乐部。”

“绝对不行。我不会让你靠近廖内梅岛的。”

“亲爱的朋友，看来我们陷入了僵局。”

“给我百分之十三。”柯大数说。

“我不会从百分之十上让步。”白延自信地回答，很清楚现在在房间里谁占据上风谁更渴望成交。尽管这一切看起来异常奇特，李繁青却对此感到一丝自豪。在这两个交谈的男人中，他对白延有一种奇怪的想要保护的心情。

一分钟后，柯大数断然说道，"成交。"

白延微笑着把面前的文件推回给柯大数。

“那就签署转让契约吧。”白延得意地请求道。柯大数愤怒地签了字，然后把文件推了回去。“现在让我们谈谈你在我街道上运作的眼线数量。”

白延脸色变得冰冷，李繁青咽了口唾沫，看向专注地看着一切的常与溪。

有一刻紧张的对峙，李繁青又一次感到白延用脚轻触他的小腿。他发现白延能够在如此专注于眼前的事态发展的同时，还能如此微妙地警告他的行为，这令他印象深刻，他再次停止了颤抖。

当他们从俱乐部出来时，白延心情很好，他和常与溪用南岛语轻声交谈着。当他们来到外面，两辆车正等着他们，李繁青走向他来时坐的那辆车。

“李繁青。”当车门为白延打开时，他对李繁青说，“你现在跟我走。”

李繁青经过常与溪身边，后者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这表明没有危险，这下子李繁青放下心来，脸上也不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在李繁青上车时，白延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就像是为了确保他不会碰到车门撞伤自己。这个举动让李繁青感到安心，但当他坐进车里时，他注意到街对面有些不对劲。两个人并排站着，其中一个正把相机举到眼前，对准了他们。

“李繁青，对着警探笑一个。”白延说着把他推进了车里。当车子开始启动时，李繁青感到一阵寒意笼罩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