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光醒来后，程小时已经不再房里了，桌上放着热粥，用保鲜膜包了几层，还有一些消炎药水，地上的玻璃碎片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陆光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发愣地摸了摸嘴角。

程小时在窗外看到陆光醒后，就跳下了窗台。

陆光和吴山打斗的那片空地上没有摄像头，而程小时排查过附近，摄像头是有规律排布的，独独那一块没有，这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但刻意不布置摄像头，这又不符合公馆的作风。

除非……程小时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是在防他，防止他进入摄像头拍摄的照片，回到过去。

如果照这个想法，那一切都要从头捋一遍了。

他接到通知来雾山公馆，但目标任务不明确，之后就是公馆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就像个生存游戏，一百多人接连死亡，能活下来的只有五个。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对他有太大的威胁，奇怪的就是那个没有安摄像头的空地。如果是为了防他，那公馆的主人一定知道特殊能力的存在，或者自己本身就是特殊能力者，并且对他的能力有所了解。

这么推算下来应该是组织里的人。

按理说，为了方便他的行动不应该取消摄像头的安置。

所以……

程小时感到脊背冒上一股寒意，心脏像压了千斤顶般跳得沉重。

目标是陆光。

尽管证据少的可怜，但程小时的直觉告诉他，方向就是这样，不会出错。

为什么是陆光？

组织不是不知道陆光的存在吗？

他还记得当年的行动，boss把陆光父母的档案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搜出任何有关陆光的一字一句。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程小时又想起另一个可能性，或许是因为陆光追查组织太过靠近，被惦记上了。

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是程小时不愿看到的。

陆光这一天都没有出来，程小时倚着墙，看着一格一格缓慢走动的钟。

宾客尽散，公馆空寂，也不知道森林中藏匿了多少骸骨。

这场游戏快结束了，还剩最后一个午夜。

程小时根据陆光搜得的地图去光顾了那几处画圈的地方，那里早就被人找寻过了，盒子里空空如也。程小时这会儿想起乔苓来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自从昨天以来，那些兜帽守卫仿佛销声匿迹般不见踪影，其他客人的影子也总是见不到，程小时甚至怀疑这次雾山之行就是一个局。

又回到最初发现小刀的地方，那是地图上最后一个画圈的地点。可他明明在这儿转过许多遍了，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程小时略有困意地坐在地上，盯着土坑发呆，呆着呆着，就有了个意外收获。那土坑的另一半是用石头封上的。

他用脚踹了一下，把石头踢开，水流一股脑地往一个方向冲，程小时紧跟着走。

走到他腿都有些麻了，那些水流才汇入了一条小溪，程小时淌过浅浅的溪水，往前没走几步，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停机坪。

程小时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在崖底了，停机坪出现在这儿，说明崖底并不是他曾以为如乱葬岗般的尸场，他心中警铃大响。

这时上方传来一阵枪声，惊的林鸟四起。

糟糕！陆光！

程小时不再停留，转身往回跑。

陆光醒了之后就一直坐在床上。

他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分得清孰轻孰重，只是当他停下来回想昨夜的事故时，除了心悸与恶心，还有一些熟悉，好像曾经也这么做过一样。

这个感受让他很不舒服，他像被关在一个玻璃房内，明明目之所及都是自己，但却又不是自己。

他的记忆开始于他小学三年级和父母一起住在花店，往前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难道问题出现在这里？

窗户被打开了，来的是肖力。

说实在的，陆光都快忘了他也在这儿了。

肖力看起来很累，衣服有些破碎，大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陆光赶紧跳下床帮他包扎。

做这些的时候，肖力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地叼着烟，没有打火机，所以只能叼着，碘酒碰上伤口的那一瞬间一定很痛，但他仅仅皱了下眉头。

“陆光，你得罪人了。”包扎完后，没有任何铺垫，肖力单刀直入道，“这三天就是来针对你的。”

陆光不怎么惊讶，“而且是想从心理上摧毁我。”这在他恢复清醒后就想通了。

肖力点了点头，“这些伤都是我来找你时被人埋伏的。”他苦笑了下，“真可怕，好像我在哪他们都知道一样。”

“你猜我是怎么上来的？”

陆光稍一思索，说道，“程小时？”

“对。”肖力笑了下，但那笑容转瞬即逝，“他可不简单啊。”

陆光没有反驳。

“但他那么护着你，又不像是别有用心接近。”肖力盯着陆光，想看看他的反应，“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问完他又摇了摇头，“唉，也不应该，你接触的人，哪个我不认识？”

“只是真的太奇怪了，我见过他打斗的样子，招式狠辣，非常果断，一点不搭拖泥带水，而且绝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

“这样的人对你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柔情似水？”

陆光没回答，脑子里却浮现出昏迷时的梦境，程小时向他跑来，抱着他，接着开始吻他，然后思绪又飘到那个夜里，程小时伏在他身上，身子前后挪动，在他耳边模仿着呻吟。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肖力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你的伤好些没？”

陆光这才回神，“好……好的很……”

“他给你处理的？”

“嗯。”

肖力沉默着，“虽然这样，你还是要防着他一点。”

“我知道。”

此后无话。

肖力一直在转着烟，直到枪声响起。

陆光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12:30。

程小时跑到半路就被人拦截了。

是第一天就被人扔下崖的女人，真正的米娅。

“魂穿入我的身体，有趣吗？”她痴痴地笑着，饶有趣味地看着惊讶的程小时，“放心，我呢，只是个普通人。”她话还没说完，就朝程小时冲来，手上握着把尖刀。

她力量大得出奇，程小时第一次挡的时候没有想到，被她堪堪地划了一下。

“我的生活从那时候起就改变了。”米娅杂乱无章地挥刀，“我的一切都毁了！”

她眼里闪着怨恨，“我的家人莫名其妙死在家里，我无数次差点被死神带走，我的私密照在身边人中传播……那天之后，我没有一天过的是安稳日子。”

“你魂穿进来，毫无顾虑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你有考虑过我吗？”她挥刀动作变得大开大合，“你随手一动，之后拍拍屁股离开，却留给我这么一堆烂摊子，可真是潇洒呀！”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到你，然后让你也体验一下生不如死的感受。”她的笑容张扬起来，“那个白头发的人，对你很重要吧，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能让你难受了？”米娅满意地看着动作明显一滞的程小时。

不能和她再纠缠下去了，程小时没想杀她，于是在她又一次攻过来时，一掌劈上她的脖颈，让她暂时昏迷。

“这个枪声不会是对付程小时的吧？”陆光在跟着肖力翻窗时问道。

肖力瞥了他一眼，“我上哪知道去？你的武力值比他可差远了，关心关心你自己！”

他们没跑多久，那个持枪的人就出现了，他看到陆光，意外地摇了摇头，“你竟然没事？”是那个被判为凶手，而被扔下崖的男子。

“实话告诉你，陈广的死确实是我做的。”没等陆光发问，他就开始自动解释，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正在装弹。

“非法持枪，可是要判刑的！”

他抬眼，好笑地看着肖力，“我会怕这个？”

“陈广和吴山没一个好东西，我的女儿就是被他们活活害死的。”他冷笑一声，端起了枪，对准肖力，“白头发的，你杀了吴山，算一个人情，晚点杀你。”

“至于你，警官大人。”他兴奋地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别管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反正你都是死路一条。”

“因为你们，从来都帮不上忙。”

枪声再次响起。

肖力安然无恙地站着，陆光刚刚用一块石头对准枪口，使它偏离了原定方向。

“跑！”陆光推着肖力，趁对手还在发愣的时间隐入林中。

“谁？”

“嘶！”

“程小时！”

肖力搂着脑袋，跟着前面的两个年轻人。

“崖下有个停机坪，时间到了会有直升机来。”

“你怎么知道？”

“……直觉。”程小时摸了下鼻子。

“我们最好快点。”肖力有些不放心。

陆光才不信程小时的说辞，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稳稳地跟着他。

“你受伤了吗？”

“我？我是谁啊，不会受伤。”

“最好是。”

“哎。”程小时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这么关心我啊？”

肖力选择性失聪。

好在陆光不理会他的玩笑，“还要多久？”

“到了。”

直升机半旋在上空，并不降落，只往下扔了架绳梯，螺旋桨带起的风把树木吹得歪斜。

“你先。”陆光拍了下肖力，不等他反驳，陆光又接着道，“你有伤，快点。”

肖力皱着眉头，也不说什么，抓紧时间爬。

“然后是你。”陆光又推着程小时，“我垫后。”

程小时刚想说什么，陆光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你。”他看着程小时的眼睛，说得认真。

相信什么呢？他没说出来，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不愧是陆光啊，一句话就让他乖乖听话。

程小时快到机舱时，听到枪声撞击机壳的声音，子弹无情，打断了半边绳梯，陆光一个人吊在那剩下的半截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程小时暗骂了一句，趴在机舱边伸手向下探着，“陆光！抓着我！”与此同时，直升机猛地拔高，肖力扒着机舱的另一边，从衣服内掏出手枪，“我掩护，你快点把他拉上来！”

但持枪的人射了几发之后就没了下一步动作，他放下枪，像是第一次看到它似的远远扔到一边。在螺旋桨的轰鸣中，米娅从林中跑出，她仰头看了看盘旋的直升机和即将安全的陆光，嘴边扬起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容，随后手起刀落，持枪的人瘫倒在地，挣扎两下后不动了。

之后她又扬起头，朝他们的方向抛了个飞吻，又挥了挥手，似乎在说再见。

接着她遁入密林中。

陆光已经上去了，他们坐在座位上缓着。

直升机升到崖顶，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在他们于密林中奔袭时，暗夜已经过去了。

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公馆上，富丽堂皇的建筑在晨曦中圣泽环绕。

陆光听到程小时的叹息。

开直升机的人是上次陆光撞见和程小时走在一起的女性，能够活下来，想来也是个厉害人物。

但他没精力去思考了。

直升机继续走着，陆光最后向后方看了一眼。

公馆已经看不见了，山顶缭绕着白雾。

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