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给你。”白发男孩向另一个黑发男孩递上一根木条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不知道，但它会开花吧。”白发男孩拍了拍手上的灰，又看了眼天空，“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

“不知道。”白发男孩笑了笑，“但是我应该会在它开花的时候找到你吧，或者你找到我也行。”

“我要怎么找你？”

白发男孩似乎没听见，他挥了挥手。

这是在告别。

陆光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牢房里，手脚捆着。

他没想着能逃出去，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自从发现程小时是组织里的人后，他就预感会有这么一天。

听声音，外面在下暴雨。

他想起刚才那个短暂的梦，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

没头绪，又被关在这个压抑的地方，他自暴自弃地躺在了发霉的床上，虽然他有洁癖，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牢门就打开了，一个戴兜帽的人走进来。

“陆光。”是冰冷的电子质感的声音，不由得让他回想起雾山公馆，“请跟我来。”

兜帽人按了身上的一个按钮，陆光脚上的镣铐应声而开，陆光眨了下眼睛，随后跟着他出去。

这条长廊也是漆黑得不见五指，但越走陆光就觉得越熟悉，直到经过一个转角，他才忽然记起来，这和雀德公司的房屋构造几乎是相同的，虽说这种结构并不罕见，但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在一起。

他们最后在一道感应门前停下，兜帽人伸手进行检测后，大门从里边打开。

陆光进去后，就听到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他的身体毫无预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生理到心理上感到了不适。

“好久不见，陆光。”那是个看上去像正太的小个子，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染成粉色的刘海，他走到陆光面前，因为个子小，所以只能仰头看他，可就算这样，也丝毫没有被压制气场，反而更显得咄咄逼人。

“看来是没想起来。”他眯了眯眼睛，伸出手去触摸陆光的右眼，陆光向后倒退，躲开他的动作。

那正太并不恼于他的反应，痴痴地把他触碰陆光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而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陆光，明明我比他更合适。”他又靠近陆光一步，贴上陆光的胸膛，隔着衣服感受他的心跳，陆光被他抓着反抗不得。

“它有为我跳动过吗？”他惋惜道。

陆光只感到有刺骨的寒意，从脊髓一直漫延到血液。

“来，跟我来。”他强硬地牵着陆光的手，让他坐在类似VR空间球的仪器中，随后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抽出个药剂瓶，“这是吴山最后的发明，只给你一个人用。”他把瓶子在陆光面前晃了晃，“吴山，记得吗？”他轻笑着把药水倒入玻璃，随着运行的开始，液体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像汗蒸仪那样喷出白雾，很快充满整个空间。陆光在这烟雾缭绕的地方里逐渐合上眼。

陆光站在一片废墟上，周遭的景象与他梦中一致，只是更清楚，更真实。

他看清了白发男孩的脸，那是他自己，黑发男孩是程小时。

他看到自己递给程小时的东西，是蓝桉。

他伸出手想去探探虚实，却好像触到了什么机关，画面像旋涡般转动起来。他感到头疼，仿佛有大脑一点一点地撕开来，强制着要在他的脑中留下什么。

程小时恢复清醒的时候，他正趴在陆光背上，他的骨架比陆光大，陆光本身又比较瘦弱，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程小时想跳下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你是第一次，副作用会比较大。”陆光注意到他醒了。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程小时把头埋进陆光的肩膀上，“我要是很厉害的话，也就不会这样了。”

“不要这么想。”陆光把程小时往上托了托，“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不对的，没有人能承受这么多。”

程小时沉默了几秒，“这种人不是你吗？”

陆光差点把程小时摔下去，“你闭嘴吧。”

“陆光，你一点也不像小孩。”

“你也不是很像。”

“……乱讲。”

陆光哈哈笑起来。

“快到了，我得下来，不能让乔苓发现。”

“我已经发现了。”乔苓叉着腰，虎视眈眈地看他们。

“啊哦……”程小时不妙地发出两个音节。

乔苓帮着陆光把程小时放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二号从他们身边走过。程小时注意到，他一直盯着陆光，随后视线飘向自己，却带着敌意。

程小时就对这人没啥好感了，当他发现陆光也一直看着那人时，他就更加不爽了。

“陆光，你在看什么。”

“他有点奇怪。”陆光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听说他有一次活生生掐死了一只兔子。”乔苓插话道。

程小时不再被带去实验室了，只有二号和陆光。

他们一起出去，一起回来，而每次回来后，陆光总会抱着程小时，一抱就是很久。

程小时直觉发生了不好的事，可他毫无办法。

“陆光，你真的一点都不像能力者。”戴理蹲在屋顶上，等陆光爬上来。

戴理是二号告诉陆光的，他的名字。

陆光费力地爬上屋顶，被戴理抓着胳膊站好，“可你却是唯一的成功。”

陆光体力上有些吃不消，戴理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等他休息差不多了再行动。

陆光是弃婴，原因就是他那头白发被视为不祥，但他被人送到福利院。可也是因为白发，他和其他一些人被拉去当实验品，注射各种药剂，也进行类似培养的训练。只是陆光体质特殊，那些药剂对他起了效果，而后带来的反作用就是他经常性地疲惫，并且长的比同龄人要瘦小很多。

戴理是他同批次的试验品，药剂对他无用，但他的身体机能却非常好。

实验进行了三年，只有陆光获得了异能。

当他使用能力时，瞳孔会变为翠绿色，这个时候他可以预知照片中12小时内发生的事，这是实验人员得出的结论。并且他可以通过拍手进入照片，魂穿入拍摄者的体内，暂时掌控拍摄者的身体。

而极少数的情况下，他的瞳孔会变为鲜红色，此时他只要拥有某个人的照片，就可以魂穿入那个人的体内。但限制就是他不能离魂穿目标太远，以及要承担改动时间线后的一系列后果。但是陆光用的极少，暂时没什么事。

在陆光使用能力时，其实这些都是可以贯通的，不过他还不能够完全掌握。

实验的目的基本达到，进行实验的人，便开始利用陆光去办事了。

最开始，他们让陆光去搜录各大企业老总的黑料，陆光觉得这是一件相当正义的事，他也还小，认为这没什么不好。可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他隐约感到不对劲。只是他实际上还是个幼稚小儿，怎么分得清对错？

说到底只是个傀儡。

他外出任务时的一举一动，总有人在盯着他，也只是按着指示去做那一桩桩一件件。

那天他按要求附到一个政府的高级官员身上。

待他拷贝完所有的肮脏证据后，实验室的人发出了这次任务的最后一道命令。

“”走到窗边，跳下去。”

陆光微微一怔，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隔着玻璃，他看着脚下的世界，那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脚下是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潮，还有大大小小的商铺，那些他仰头看到过的东西，现在都像蝼蚁一样在他脚下，仿佛可以轻易摧毁。

“”跳下去，陆光，这样你就是个勇士，像你们看过的电视一样。”

“”你也知道他是个坏人，坏人是不是要受到惩罚呢？”

“所以跳下去吧，好陆光，跳下去什么都好了。”

拷贝下来的数据他看不懂，他也知道接下来这个人要去花天酒。可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好像不能跳下去。

太复杂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快跳吧，不然要来不及了。”

如果那天他没有听话，以后的事情可能会很不一样。

可惜没如果，而不管再有怎样重来的机会，也改变不了那一次的时间节点。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旦触碰，再不回头。

所以陆光终究跳下去了。

他听到呼啸的风声，那平日里轻薄至极的空气，在此刻却犹如刀剑，铺天盖地地刺向他，五感并不再清晰，他只看到眼前的一切不断放大，渺小变为无限。

他害怕了。

他重重坠落，可他却真真切切感到头骨破碎，脑浆迸发的痛苦。

或许他附身的本人毫无知觉，但他却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从生到死的那一瞬间。

他甚至清楚的感知到体内每一处，从鲜活到衰亡的过程。

很痛，太痛了。

就像拿了把刀子，把你的骨肉一片片削开，还要在伤口上一次次用蛮力去刺激，接着在你面前，让你亲口吃下你自己的肉，喝下你自己的血。

这是陆光第一次杀人。

也是陆光第一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