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了没？”戴理开始有点不耐烦。陆光站直了身体，闭上眼睛说道：“开始吧。”

戴理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他把手搭上陆光的右眼，捏着口袋中的照片，心底默念着“出发”。

再睁眼，他已经魂穿到屋子主人的身体里了。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一座偏僻的小镇，只有十几户人家，他们所在的这一户是小镇中最大，最有钱的。据说前几年在城里发了大财，回来做慈善，修了小学，盖了新楼。

屋子主人现在正在书房。

“半小时后，他要在家里举办一个晚宴。”陆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那之前动手吧。”

“知道了我的小长官。”戴理轻佻笑道。

就算合作了这么多次，陆光还是觉得戴理是疯子一样的存在，他有着极强的战斗力，却也有着最难以琢磨的心理。情绪忽上忽下，高兴了就叫陆光叫得暧昧，不爽了什么都做的出来。

让陆光最为深刻的，是在一次任务结束后，那次任务进行的很不顺利，因为陆光的一些反抗，他差点失败。出来之后，他把陆光压在地上，箍着他的手腕，眼里掠着凶光，他伏在陆光脖颈旁，张着口好像随时都会咬下去，“下次，我可是会真的动手。”

“不知道成品的血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长官，你在发什么呆？”戴理敲了敲桌子，他在房间里四处转着，看着满满一墙的荣誉证书，脸上的神情古怪又扭曲，“谁瞎了眼给他颁奖？”

“去厨房。”陆光没理会他。

戴理踱着步走出房间，一路上跟他点头哈腰的仆从，再怎么说也有十几二十。

呵，这就是回来做慈善。戴理讽刺地想。

那些仆从年轻又好看，戴理能感受到这具身体暗藏不住的渴望。

还是这种品味啊。戴理恶心极了。

“先生，你怎么来厨房？”戴理听了这话还有些吃惊，竟然不是叫老爷或是主人吗？

“你先出去，我来看看。”

厨娘应允了。

戴理走向壁炉，等着陆光把东西扔下来，是一瓶毒药。

“每道菜都加一点，然后你可以走了。”陆光冷冷道。

戴理笑而不答。

结果就是戴理没有退出照片。

“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放心，我有数。”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退出！”

“这可由不得你。”

宴会进行了一半，屋主突然趴在桌上，冷汗直流，痛苦地叫喊着，喊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还有这一手……”

“出去，我让你出去！”

“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他的妻子挽着他的胳膊，“你这是怎么了？”

屋主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红光，接着他抄起桌上的酒杯，“砰”地砸向自己的妻子。

红色蔓延到地毯，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宾客们愣了几秒，随后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

“没用的，没用的，你们都会死，你们都吃了饭，呵呵呵……”

“都活不过今天——”他话说一半，眸色又变，却是翠绿色，神情也变得茫然。

而在这空白的片刻，有急红眼的人抡起瓷碗，照他头上狠狠打下去。

他直挺挺倒地。

屋顶上的陆光跪倒在瓦片上，不住地喘气。

他……他……又死了一次。

陆光捂着头，在照片中遭受的重创不住上演，他看不见别的，只看到铺天盖地的鲜血汩汩流出，糊了他的眼，湿了他的视线。

他无助地颤抖，在冰冷的夜色下，他感到无望，感到荒谬。

谁能救他？谁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感知不到，他像一只鸵鸟，只想把头埋进更深的沙子里，就这样窒息，就这样一了百了。

戴理托住他的脸，无不亲昵道：“别怕，陆光，我在呢，我在呢。”

话语温柔，却像一条极恶的毒蛇，缠绕着他，随时要把他吞吃入腹，却又吐着芯子，安抚自己的猎物。

戴理抱起陆光，逃往黑暗。

回到福利院，陆光死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却在看到程小时的瞬间，所有防护土崩瓦解。

他踉跄地奔向他，跪倒在他怀里。

“程小时……程小时……”

他想告诉他，他想把一切全盘托出，可当他抬头看到程小时的眼睛，他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陆光，没事的，没事的。”

程小时紧紧抱着他，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松，他一直都觉得陆光瘦小，瘦小到自己怎么用力的收紧怀抱，都触碰不到他。

他不知道陆光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陆光需要他。所以他会不留余力地把自己奉献出去。

他的温暖，他的关怀，他的喜爱全部都属于陆光，也只会属于陆光。

“我都明白陆光。”程小时低低地说。

你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陆光几乎想向他吼叫，想用力推开他，想让自己一个人行走在穷途末路。

可是他做不到，他贪恋这个人身上的温度，他享受这个人的温柔，他忍不住，他舍不得，他太自私了，没得到过什么好的，就想把眼前人牢牢抓住。

他知道这样不对，这对程小时不公平。

“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程小时……”他的声音好像来自天外，破碎又虚弱，缥缈得不真切，像梦中呓语，像高烧胡话。

程小时抚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背，想让怀里这具冰冷的发抖的身体得到安全感。

程小时，你不明白我做过什么，你不知道的。

陆光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就算是哭，也叫人看不见他的眼泪。

我是个魔鬼，和他们说的一样。

我身上流的是脏血，肮脏到骨子里去。

可死生不由我，我死不了，也活不成。

我来自炼狱，我背负着罪恶，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在人世间。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多照亮我一点？

只要看着你就好了，我不奢求太多，真的。

程小时，程小时，求你救我，求你别靠近我，求你让我一个人烂在泥潭里。

别看我，你会讨厌我，我不想你讨厌我。

陆光哭到昏厥，程小时把他抱起来时，只觉得他轻飘飘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散开。

他听到陆光支离破碎的言语，求自己救他，求自己别讨厌他。

他听到陆光说自己脏极了，脏透了。

不是这样的，他牵着陆光的手，虔诚地吻着他的指骨，神情庄重，好像在他面前的是个多么纯净的灵魂。

不是好像，是就是。

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相信你，陆光。

说我愚钝也好，蠢笨也罢，反正我都认定你了。

程小时又被带去实验室了。

陆光是抗拒的，可没什么用，木已成舟，他改变不了。

结果是一样的，程小时并没有获得异能。

陆光觉得自己该庆幸。

“陆光，让我帮你。”程小时说，“你不要和戴理合作了，跟我吧。”

“我不会让你痛苦，不会让你难过。”

陆光震惊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你不该知道。”

“陆光，我有办法，我们逃出去吧，还有乔苓，不，不是。”程小时眼里闪着光，“把这里的秘密带出去，大家，所有人都有救了。”

“你也有救了。”

陆光答应他。

可是异能依旧转移不到他身上去。

陆光泡在书中想找办法。

最后的最后，他只得出一个最差劲，最差劲的方式。

他要把他的眼睛换给他。

他把实验人员支出去，举起手术刀，在昏迷不醒的程小时面前，深深刺向自己的眼睛。

疼痛轰的一声炸开，刀具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啊……”他惊呼出声，用力咬着牙，让自己不至于也昏过去。

接下来的事，他很恍惚，依稀记得实验人员回来了，手忙脚乱地对他进行治疗。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没换给他呢。

还是失败了吗？

陆光赌赢了，尽管他迷迷糊糊的。

程小时获得能力了。

他也知道陆光是怎样把能力转给他的。

他发誓不会伤害的人，终究因为自己受了伤。

尽管陆光说没关系，但程小时依然心疼又内疚。

陆光，你傻不傻？程小时轻轻抚着陆光的左眼。

为什么这么蠢啊？

我是想帮你，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陆光。

我要许你一个未来。

一个你不再悲伤，不再痛苦的未来。

你等着我。

福利院的秘密败露。

实验人员在警察来之前最后一次对孩子们进行干扰，清除了他们的记忆，并计时引爆了福利院。

陆晨和肖力赶到时，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但所幸没有人受伤，只是那些实验人员却死了。

在那些孤儿中，陆晨决定把陆光领走，因为他的发色特别，陆晨害怕他会不被接纳。

那天他去刚好去花店买花，抱着花走在路上时，就被肖力拉来了现场，他在车里挑挑拣拣，挑出了蓝桉。

他走到陆光身边，把蓝桉放在他手上，温和地笑着，“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陆光点头，可在他要走的时候，无意间回头看到了程小时。

黑得发亮的瞳孔陌生又熟悉。

他喜欢这个人。

陆光跑到他身边，把蓝桉又递给他。

其实没想很多，但内心深处却在叫嚣着找到我，找到我。

陆光看着他，只觉得心口生疼，可是明明，他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我应该会在它开花的时候找到你吧，或者你找我也行。”

陆光隐约听到陆晨在叫他。

“该怎么找到你？”

可陆光已经转身，没有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