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是那一夜,那场雨而已
此时夜黑风高,四处鸦啼狼嚎,又赶上饥寒交迫,苦不堪言啊。
陈知曦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一棵大树,便靠在树下休息。
才小眯了一会儿,就冷得受不住,坐起来想找可以取暖的东西。
这时,远处有一团光亮,在朝自己这边而来,摇摇晃晃,像是鬼火一样。初看时陈知曦还有点心惊,不过他不信鬼神,没怎么害怕,于是再看定些看仔细。光亮越来越近,看那运动有轨迹,是不是鬼火不知道,倒像是个灯笼,再近些,就看到光亮后边跟着个人影了。
来人往陈知曦这边走来,待走近后,对陈知曦说:“你怎么如此狼狈?”
一听那声音,陈知曦知是江春月,惊喜地跳起来,说:“我只是……在此过夜而已。”
江春月:“好了,不多说了,我是追着你而来的。刚才,你在小镇上为我与人争吵,我都看到了,我刚好在旁边的客栈。”
陈知曦:“啊,被你看到了啊?太丢脸了,被那三个不入流的小子追着打。”
江春月:“到了此时,你仍然在全力保护我。不知是有缘,还是摆脱不了欠你的债,在那小镇竟然也能与你遇上。我想过了,你带我走吧。”
陈知曦吃了一惊:“啊?我……我带你走?”
江春月:“去哪都好。那么大个江湖,就连三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人都可以欺负我,唯有在你身边小小的空间,我才能找到平静。我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去哪,能去哪,可以停在哪?反而突然间觉得,若是遇上你,或许我能找到那个可以收容我的地方。”
陈知曦:“能收留你的地方多了,武林那么多大门大派,都欢迎你去。实在不行,回梦仙楼吧,他们都在找你。”
江春月:“那里只能让我的心更乱,那里只能让我面对和承受无尽的重压。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再失去,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再失去什么。再回到武林,看到那些人的嘴脸,或许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陈知曦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只是年轻女子,却让你背负上那么多,徒增那许多白发。我知道你的压力,不然当年你何必自毁清誉,何必害我入地狱。”
江春月:“你可以不原谅我,但请带我跟你一起走吧。或许,我有机会可以偿还有所欠于你的呢。”
陈知曦:“我回去最多会成为一介教书先生,你岂会随我而去?”
江春月:“那我也一起教书,也可以一起种田、织耕、放牛,似乎,那平静的生活,或许是我所愿意面对的呢。”
陈知曦:“那只能随你意了。”然后假装冷酷地回过头,瞬间表情像幸福的花儿一样炸开了。尽管最后他与江春月也可能只是短暂相聚,那能拥有这段日子就足够了,爱就是那么简单。
江春月递上一个袋子,说:“看到你没吃东西就跑了,估摸你这会儿一定饿了。我求客栈的厨房做了些包子,给你充饥吧。这夜路难赶我们明天一早再走吧。”
陈知曦接过袋子:“你还如此体贴啊。你带有灯笼,我借着烛火生火来取暖吧。”于是拣了一堆干柴,升起火堆。两人借着火,在树下过了一夜。
几天的辗转之后,陈知曦带着江春月回到青谷村。
田小凤看到陈知曦回来,惊喜地说道:“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回来了。”
陈知曦:“我这一去来回都一个多月了,不快了。”
田小凤:“哟,你是去娶了媳妇回来了啊,这媳妇真漂亮啊。”
陈知曦:“哪里,人家姑娘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我可配不起。只是人家闲情,随我过来看看风景,散散心而已。”
江春月:“我也只是平凡人而已,只是欠了陈知曦许多债,在还清债以前,只怕……”
田小凤:“你嫁给他,所有债不就都还上了嘛。”
寒暄了一轮过后,陈知曦带江春月前往自己的屋子。
在屋子里放了行李后,再到后边看看土地。
江春月看了看以后,说:“你的地果然很难种庄稼,不过,种树倒挺合适。我有个主意,你把一亩地给我如何?”
陈知曦:“没问题,你要用来作何?”
江春月:“种桑树,养蚕,然后用蚕丝来纺织。”
陈知曦:“你居然会这个?你不是一代女侠嘛。”
江春月:“谁说女侠就不会其他的了。小时候,爹希望我像个普通人家姑娘那样,会做熟练的女红。我对其他的没什么兴趣,唯有对这块甚是喜欢。梦仙楼内有桑园,养有很多蚕,以前练完武后,就去看工人们怎么采茧、抽丝,再加工纺织成布匹。后来我还学了自己裁缝,我身上及我所有的衣物,都是我自己栽的。”
陈知曦摇摇头:“本来你我就不是一境界之人,再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是耻于做人了。”
江春月:“你也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让我在茫茫人海中,总能让我发现你。”
陈知曦:“只是那一夜,那场雨而已。”
江春月低下头笑了笑,看着陈知曦,脸上洋溢久违的笑容:“我喜欢这里,我想和你一起住在这里。”
陈知曦看着江春月那美丽的脸庞,不禁唱道:“忆那场雷电,念那年雨天。偷看佳人愁颜,仍似转眼间。然又转眼之间,又见佳人容颜,踏乱我心弦。只是旧时颜,如今白如雪。行有影,音有弦,夜怎眠?夜夜诗篇,几许梦里两相牵。虽恨悻悻离别,又幸人海相见。若得天垂怜,赏我一场梦,致死不醒眠。”
江春月看着渐渐泛起的夕阳:“好一曲《水调歌头》,只是旧时颜,如今白如雪。其实时间过去太快,早已物是人非。我这些许白发,看起来很丑吧。”
陈知曦:“挺好看,真的,将来几十年,我也会如你一般,不过,也只是一头白发。但你的白发像雪一样,漂亮极了。”
江春月:“骗我的,只为哄我开心。”
陈知曦:“我凡遇见美好事物,总是意兴作词,你的白发也一样,令我遐想无边。”当下想了想,便又唱道:“白雪晶莹,如梦中穿行。缕缕丝丝千百鸣,怎在田边野亭?佳人笑语频频,此生再无美景。如我虽有多情,不及此刻柔情。”
江春月:“就算与雪吟在一起浓情时,他也没有如你般会哄我,你曾说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又不及此刻你的一份宠爱。一个本该是世上最恨我之人,却是最爱我之人,我是个该有多幸运的人啊。”
陈知曦:“遇上我,或许是最不幸之后的大幸吧,上天总是公平的。当你坎坷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负于你,总有个人会默默地真心对你好的。”
江春月点点头,看着远空,说:“或许我的人生,此刻重新开始了吧。”
两人住在小屋里,但江春月得睡在里屋,而陈知曦睡在干草棚。
白日如以往一样,陈知曦在院子里教孩子们读书,下午去挑水。休息时,再画新的草图,设计把屋子做得更大些。
石换水有时来帮忙,看陈知曦设计图上的草图非常精细,大梁、椽子、挑檐木之间环环相扣,巧用力相互紧紧咬住,稳稳地丝毫不动。回家对田小凤说:“没想到那小子边造房子都挺有一手啊。”
田小凤:“你别看他画得好,他白天里可是请教了不少老工匠,才学来的。你再看人家画图时那眼神,专注得听不到耳边风声。要知道那是为他心爱的人打造的巢穴,每一凿、每一敲,都倾注了所有的心,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才能巧夺天工。”
江春月也没闲着,打理起她的桑园来,亲自去买了树苗,又在田小凤的帮助下整理了土地。
陈知曦设计好了草图,便拆掉旁边旧房的废墟,在其间开始盖新房子。每天去砍树,再把树运回园子,自己测量、自己刨木。请村民帮忙打好地基并建好整框架后,自己一片瓦一片瓦地盖好屋顶、一片砖一片砖地砌好墙。
很快,在自己的小屋子旁,隔着一株梨树建起了一个大屋子,一厅一室加厨卫的格局,在爱心加持下,更加牢固,风雨无惧。
两人再到五十公里外的大城采购家具,装修了一轮,就完全像个姑娘的闺居了。
搬运工把所有家当归整进屋子并摆好后,江春月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有自己的家了,终于可搬过来了。不过,还是不如在梦仙楼的家大。”
陈知曦:“可惜我没本事给你一个华丽的家。”
江春月看着他笑了笑:“虽然不大,可是我喜欢温暖的家。”
陈知曦:“是啊,这是属于你真正的地方。”
江春月:“我们俩的房子那么近,万一传出去,孤男寡女同住一屋檐下……名不正言不顺的。”
陈知曦:“要不然,你嫁给我,就没人扯闲言闲语了,还能省一间房子下来。而且,以前你欠我的,也可以还清了。”
江春月:“你想得美,你还真以为我能看得上你啊。”
陈知曦笑了笑:“说笑而已,我又岂不知你我身份悬殊。你呢,踏踏实实睡新屋里,我不会骚扰你的。再说,你的功夫比我好那么多,我也不敢惹你。我呢,还是住回我的小破屋。”
江春月突然上前一步,一把紧紧抱住陈知曦:“谢谢,谢谢你。”
陈知曦反倒是措手不及:“这是什么情况啊?”
江春月抱了一下,便放开陈知曦,抹了一把眼角,说:“只是感谢一下你,没其他的,别多想。”然后走进新屋里,呯一声把门关上。
陈知曦愣在原地,傻傻笑了笑。
突然,日子开始好了起来,雨水不期而至,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大地。
这雨一下,就是十多天。其他村民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漏雨不断,陈知曦没事就去帮他人修房子。
陈知曦向村里提议,修建水库,以便蓄水对抗干旱,没有资金,但可以众人出力,得到了所有村民的响应。然后,村长组织所有男人在村子边空地上挖了十多亩面积、深两米多的水塘,再采来石块建成一米多高的围栏,以达到蓄更多水的目的。并在一侧设水闸,开闸时,适量放出水,水可顺着渠道流到各家各户的田地里。然后在河边修建了大型木制水车,在河里取水后,通过拼接的管道把河水送到水库。
最后,在村后又挖了一条小溪,绕过村子一圈到达河的下游,以方便丰水季时排水,同时也让村民所为排废水用。
江春月看着自己的家,结实而可靠,既不透风,也不渗雨,方便又温暖。再看着天天忙碌往回跑的陈知曦,不禁会心地笑了。
然后,她也开始学着和陈知曦一起做饭、和农妇到水塘边洗衣服。而平时,也帮着教孩子们学字、画画,与其他农妇纺织、刺绣,闲时再练练武。日子清贫,却让她感到开心。因为没有压力,没有人因为她的美貌而抬高她的地位,没有高处的地位,就没有什么职责,没有人逼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而且,身边还有一个不管怎么被欺负、祸害,仍始终保护自己的男人。
地里的树渐渐在长高,秋天慢慢来到。雨水丰润后,第二季的庄稼看来会有所收成,或许全村人能过上一个快乐的冬天。
简单的日子,一直到冬天。水塘建好了,水车也搭好了,河水源源不断地流到水塘里,合适的水流到地里,多余的排放到下流。
天很冷,一下雨,气温特别低。
石换水让陈知曦上他们家,分些粮食过来,陈知曦便过去了。
江春月到村口,几名孩子正等着她,让她教他们读书。
这时,一人骑着马来到村子,在江春月身边不远处停驻下来。
江春月抬头看去,没想到竟然是厉雪吟,脑海里顿时波翻浪滚。
厉雪吟跳下马,走到江春月身前,说:“找到你可不容易。”
江春月让孩子们到院子里去等自己,然后说:“你来此做何?想必是路过,不是来找我的吧。”
厉雪吟:“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失踪后,全江湖的人都在找你。我觉得我有负于你,前些日子打听到在附近城镇有与你貌似的人出现,便赶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竟然会在这里。还有,你的头发……”
江春月:“你我之间已经结束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见到你。”
厉雪吟:“你知道你爹及你的同门有多担心你,即使你不为我,也该替他们想想,不要再呆在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回你家去吧。”
江春月:“可笑,属于我的是何处,不需要由你来为我指点。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也喜欢这里,也安了家。而且,我也不欢迎你。不管怎么说,你走吧。”
厉雪吟:“难道……你来这个地方,是为了他?”
江春月看到厉雪吟正盯着自己的身后,于是回过头,看到陈知曦正扛着一袋米,站在后边。
陈知曦:“咦,你不是那个抛弃了……”
江春月:“你不要再说了,你先回家。”
厉雪吟:“回家?难道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江春月:“我知道,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
厉雪吟:“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亲手杀害了他的师父的恶徒,现在全武林都在追杀他,你竟然还和他在一起,为何如此作贱自己?”
江春月:“他杀害了李掌门?”
厉雪吟:“不错,就在……就在你我分别后那个大雨磅礴的夜里。李掌门座下大弟子方知松已证实了,陈知曦就是凶手,杀害了李掌门后,就逃亡了。原来竟躲在此处。”
江春月回头看着陈知曦,陈知曦也把眼神从厉雪吟那转到江春月这。相望了一会儿,江春月回过头,说:“不管你们说什么,我相信陈知曦。”
厉雪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我回去吧。我们还可以……可以在一起的。”
江春月:“你凭什么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当时抛弃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厉雪吟:“当时我也是很无奈的。虽然我去找了夏雨时,可是她先弃我而去。我回到梦仙楼找你,却也找不到你了。”
江春月:“夏雨时弃不弃你跟我没关系,我只记得是你抛弃了我。”
厉雪吟:“我知道我错了,夏雨时已经离我而去,而我只有你了。”
江春月:“你只有我?你何时能有我?你以为人是物品,扔了可以随便拣回来吗?”
厉雪吟:“可是,就算不为了我,也要为你的家人想想。”
江春月:“你走吧,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决定,不会再受其他人所摆布。”
厉雪吟:“好,若你不醒悟,那我便杀了陈知曦。”
江春月:“你若对他动手,我便与你一决死战。我的武艺并不在你之下,我决死的心比你强,最后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厉雪吟:“最后谁生谁死?这个陈知曦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拼命?”
江春月:“他有什么好?他什么都不如你,没有英俊的外表,没有出众的武艺,可他在我最伤心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度过漫长黑夜。他能用自己的双手,任劳任怨帮我打造了一个家。他能用他的生命,去守护我最后仅剩的一点点尊严。像你有如此般英朗的外表、过人的武艺,却把我伤害得体无完肤,对我而言,又有何用?我这头白发,就像曾经对待你的心,已经死去了。”
厉雪吟:“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一定会让你的秀发变回原样的。”
江春月:“已经逝去的东西,再找回来,已经没有用了。”
厉雪吟回头骑上马,说:“一年后,我一定会回来,并带上能治好你头发的药。不管之前我做了什么,相信我,这世上我对你的爱,如山川般坚定不移。陈知曦此人凶残无比,要马上离开他。武林中人迟早会找到他,别因为他而连累了自己。”
江春月:“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厉雪吟长叹了一口气,策马离开。
陈知曦走上前,说:“谢谢你帮我说话。”
江春月摇摇头,说:“现在我不想说话,先回去了。那些孩子你先帮着照看吧。”说完,往家走去。
看着江春月的背影,陈知曦也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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