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探长，杜警官，这几天事情太多，也来不及收拾，家里比较乱，还请见谅。”

可能是丧妻之痛还没有平复，梁建宁的状态并不是太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感觉是非常颓废。

“楚探长、杜警官，请喝咖啡。这咖啡还是前年表哥回国探亲，特意从法国带回来的，味道不错，你们尝尝。”

相比而言，外甥女方洁的精神状态倒是恢复得很好，一直是笑盈盈的，还向楚云汉和杜方热情地介绍着杯里的咖啡，看上去一副未来女主人的模样。

这样的异状引得楚云汉和杜方相视一眼，不动声色。

“咳咳咳……”

轻轻一咳，梁建宁开口了：“不知两位前来寒舍，所为何事啊？”

“自然是为着尊夫人被害一案。”楚云汉说着，下意识地朝身边的杜方望了一眼，对方面无表情，不知喜乐。不再管他，楚云汉只是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们警方四处张望，几乎询问了所有的与会人员，确定尊夫人出事之前，没有和其他任何一个人接触过，除了那位李女士……”

补充说明，只是为了严谨一些。

“而且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李女士下毒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么梁先生觉得当日的参会人员，谁的可能性比较大；或者说，他们之间有谁平日里和尊夫人有过矛盾，哪怕是一两句的口角……”

梁建宁仔细想想，摇摇头：“没有，昨天去的人，大部分我都认识，平日里关系不错，生意上也有来往；有时候也会因为意见不合，争几句嘴，但很快也会握手言和。生意上的事，吃亏是福嘛。再说了，这也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淑媛已经很多年没有参与过生意了，就算是那些人要打击报复，也是针对我，怎么着，也落不到她头上吧……”

“那平日里尊夫人一般都会和什么人接触，有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

“和那些太太吧，有时候一起去逛街、看电影、打麻将；至于和谁关系好，那我就真的不清楚了，从未跟我说过……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小洁的事，她又和我闹，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所以她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说到这，男人挠了挠头，面露难色。

楚云汉点点头，拿出笔记本，将他的话一一记下。

“方小姐呢，这段时间有没有注意到梁太太与平日里有何不同？”

太突然了，一旁的女生似乎有点无措。最终在舅舅的安抚下，慢慢平静，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我也是才来不久，而且平日里都是去公司帮舅舅处理一些文案上的工作……”说到这，她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梁建宁，对方不仅点头认可，还给了她暗暗的鼓励，这令女孩的胆子顿时大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更加流畅了些，“我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里，所以并不清楚舅妈的情况……”

“我听说梁太太好像是比较反对方女士和梁公子的婚事，对此，方女士是怎样的想法？”

杜方突然插言开口，不同于楚云汉的婉转言他，杜方的方式非常直接，几乎是一语道破对方的心中隐秘，惹得女孩脸色微变，就连一旁的梁建宁，面色也不太好看--

“杜警官，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小洁就是杀害淑媛的凶手了？”

杜方自然是这么想的，可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就被一旁的楚云汉掐住了话头--

“梁先生别误会，杜警官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楚云汉说着话，抬起眼皮，暗暗地观察着对面的梁建宁，“当然，这么说并非是认定了方女士，我们只是在用排除法，排除一些可能性。剩下的自然就是凶手、就是真相。梁先生、方女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抬起头，恳切地看着二人。

甥舅再次对视，梁建宁叹了口气：“楚探长，杜警官，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淑媛的确是对小洁态度不好，小洁来了这么多天了，愣是一个好脸色也没给过。不管是道早安，还是安排早饭，小洁都是妥妥当当。就这儿，她还是不满意；其实也不是找茬，就是爱理不理，反正挺尴尬的。不过小洁这方面做的挺好，真的……”

说着，她不由得回头，看向外甥女：“别的不说，就是前天早上的交流会，山本先生不是让我回家拿东西吗。因为是淑媛的贴身之物，淑媛其实是不愿意的，可山本先生……当时淑媛情绪非常不好，我就有点担心，怕她和山本先生起冲突；还是小洁劝我说，她会看着她舅妈……”

“舅舅……”方洁突然尖声喊道。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冲向女孩，令她面色看起来越发不自在。

“我确实是答应过舅舅要照顾舅妈，可舅舅走了后，舅妈就不让我再跟着她，我……”

女孩顿时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嘴，嘤嘤的哭着。

梁建宁在不满的瞪了眼楚、杜二人后，回过头来，便是温柔安慰女孩。

楚云汉摁住一旁的杜方，阻止他轻易开口，然后便探问梁建宁：“可以去参观一下太太的房间吗？就算是例行公事吧。”

梁建宁本来是紧皱眉头，听到这最后四个字，也就眉头舒缓了。

“楚探长，跟我上楼吧，卧室在楼上。”说着，梁建宁便领着二人，慢慢的往楼上走去。

而那位方女士并没有跟进，而是站在楼下，望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着什么。

卧室里有些杂乱，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整理过了，梳妆台上还集着一层淡淡的浮灰。按照梁建宁的说法，这几天太累了，一直没来得及叫人收拾。楚云汉理解他的睹物思人，也就没有多问。只是走到那敞开的、被翻得凌乱不堪的大立柜前，试探地问：“梁太太家祖传的那枚砚台，就是放在这里的吧？”

一旁四处乱看的杜方突听此话，顿时一愣，急忙回头，惊讶地看着对面的楚云汉。

梁建宁叹了一声，认命地点头：“是，那枚砚台是淑媛当初的嫁妆，一直都是藏在卧室的衣柜里，钥匙也是淑媛随身携带。前天早上，她把钥匙交给我，让我从柜子里取出来，亲自交给山本先生……”

“梁先生想过没有，俊彦君到底是如何得知这枚砚台的存在的？”

“我也不知道，山本先生也没有多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不是淑媛之前与人吹牛，让人记下了？”

“梁太太平日里喜欢随意卖弄吗？”

梁建宁沉默了，妻子的习惯爱好，他当然清楚了解，只是……

“除了你们夫妻二人，是否还有他人知道这枚砚台的存在？”楚云汉又问道，“您的家人，或者是尊夫人的家人？”

“这……”梁建宁看起来很为难，欲言又止的。

楚云汉也不催他，只是四处走走、看看。突然，他将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深褐色的玻璃药瓶上。拿起来看了看，竟发现其上没有任何文字标签……

“梁先生，这是什么？”他拿起来晃了晃。

梁建宁似乎也有点愣神，走过去看了半天，摇摇头：“这不是我的东西……”

“尊夫人睡在这边？”得到肯定答案后，楚云汉接着问，“那尊夫人一直以来的身体状况如何？”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舒服、要吃什么药……”

其时，楚云汉已经打开了瓶盖，探头看去，里面有一些白色药片。这令他很是好奇，伸出手，就要夹起来看个仔细，却被楚云汉抬手挡住--

“证物，梁先生最好不要触碰。”

梁建宁一时错愕，手举在半空，不知进退。就在这时，突听楼下的方洁在那里喊道--

“楚探长，藤野先生的电话。”

一听这话，楚云汉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转过身，飞奔下楼。梁建宁和杜方也是紧随其后。这时，二人心中都有一个同样的疑惑，藤野秋穆的电话怎么打到这个地方来了？

“找我的？”确定了一遍，楚云汉才从女孩手里接过了话筒。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立正站好，“是，是，是，我马上就去，藤野先生放心。”

“发生了什么事？”眼见着楚云汉放下话筒，梁建宁马上凑过来询问。

“码头仓库发生火灾，很有可能是反日分子所为，藤野先生让我马上过去一趟。”

楚云汉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不经意间对上杜方异样的眼神，心里一“咯噔”，莫不是他看出来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细想，楚云汉只是说道：“既是如此，我就先走一步。梁先生，如果以后你想到了什么线索，请随时和我联系。”

“是是是，楚探长费心了，哦，还有杜警官。”在商场上习惯了，梁建宁左右逢源的能力，可是无出其右。点头哈腰，目送着二人离开，一时间又想起妻子的惨死，顿时又是唉声叹气，萎靡不振。

“舅舅，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要振作。就算是为了舅妈的在天之灵，想来她也是不愿意看着你这般颓废下去啊……”

方洁一面体贴的安慰着，一面扶着他走到沙发上坐下。

梁建宁很是疲惫，一直紧闭双眼、不愿意睁开。听到轻唤，才徐徐地睁开双眼，看见女孩正端着一杯茶、站在自己面前，眉宇间还有些忧郁。这令他内心里涌起一阵温暖，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印象中，你和那个肖眉上的是同一个女子中学吧？”梁建宁一面问着，一面接过她手里的茶杯。茶杯晃动，无声地意味着女子的紧张。

“是，是啊，不过那位肖眉姐姐比我大，我上学的时候，她都要毕业了，所以我没怎么见过她。”

“原来如此。”梁建宁点着头，轻轻地吹开杯边上的茶叶，细细地品尝着。

见舅舅再没有多问，方洁吐出一口气，轻轻地揩干额上的汗水。

“那个方洁应该是有嫌疑的，她看起来很紧张，而且她和那位梁太太是有明显的矛盾的，从这一点来看，她的嫌疑应该比那个李小姐大。”

杜方把话说完，等了半天，没见回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独角戏。一旁的楚云汉早已是双目紧闭，身体随着车辆的行进左摇右摆，看上去仿佛是睡着了一般。除了手里紧紧抓住的那样东西……

药瓶，位于梁太太床头柜上的那个。

其实杜方开始也发现了，只是比他楚云汉晚了一步。

好奇心驱使，他小心翼翼地去拿。楚云汉似乎并没有独占的意思，轻轻一拉，褐色的药瓶便落入他的手心里。

药瓶很普通，随处可见；只是药瓶里的东西，那一枚一枚看似平常的白色药片，到底是什么？

拖着瓶底，在阳光下绕了半天，杜方看不出个所以然。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瓶盖一探究竟，旁边就有一个声音悠悠地说道--

“查清楚药瓶里装的是什么，或许就可以解开梁太太死亡之谜。”

是楚云汉的声音，杜方没有太过意外；只是如今对方眉眼弯弯，似将一切握于掌心，这又让他无法理解了：“这可是在他们家发现的，而梁太太的死亡现场是在海军俱乐部、文物交流会上，和这瓶药有什么关系，莫非就是那杀人的毒药？难道你也觉得害死梁太太是她的身边人，她的丈夫？那个方小姐？”

楚云汉再次沉默，惹得杜方撇了撇嘴，形容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