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日开战以来，英法等国虽然保持着表面上的中立，并且和东洋政府签订了互不干涉条约；实际上，随着日军主力在战场上屡占上风，这些国家对于东洋的态度都是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从互不干涉，到可以交涉，再到现在屡次低头，只要不涉及到本国公民的利益，这些国家的政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丧尽天良的东洋人对租界的华夏人进行随意地侵害。

别的不说，这次柳露丝的死，尽管发生在法租界，可巡捕房并不是太过重视，赵家班的人只是简单的录了一下口供，就放人离开了。杜方有理由相信，若不是东洋人找上门来，这事情很有可能不了了之。所以，当那个面容不善的东洋人一提出让楚云汉参与此案，巡捕房督长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或许在他心里，早就期盼着另一个人可以接过这块烫手山芋。

好在，对方并没有要求自己完全撤出案子。

“按照他们的口供，对于柳大师中毒之事，他们应该是无人知情的。”想明白所处的环境，杜方选择直言相告。这时，对方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眉头紧锁。深深地叹了口气，杜方接着说，“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是昨天中午吃完午饭就进入剧院，准备晚上的演出。从那时起，一直到晚上七点演出开始，他们都是在一起的，包括受害人。晚上七点，演出开始，因为被害人是压轴大戏，排在最后，其他人陆陆续续上台表演。但即便是这样，后台也绝不可能只剩下柳露丝一个人，有人上台，也有人下台，后台一直是有人的……”

“柳大师被害的确切时间是几点？”

“来之前，医院那里刚刚打来电话，根据解剖，他们估摸着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晚上八点半左右。”说到这，他回头看着楚云汉，“你应该知道，被发现死亡时，柳露丝的皮肤还有温度。”

楚云汉点点头，要知道，因着和藤野秋穆的特殊关系，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接触尸体的人。虽然隔着厚厚的演出服，但他仍然可以感受到对方柔软的皮肤和温热的气息，整个人好像是刚刚睡着一般，如果不是已经没了呼吸……所有的一切无不说明，柳露丝中毒时间不长，很有可能是上台之前。

赵孟奎预报节目时，楚云汉特意看了一下手表，8：50。联想到医院里给出了结论，柳露丝的中毒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

“他们最后一次看到柳大师是什么时候？”

“晚上六点半。”

“六点半？”

“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了，柳露丝有一个私人的化妆间。”

楚云汉听罢，震惊不已，这么重要的情况，杜方居然现在才告诉自己，肯定是故意的。

不错，杜方就是故意的。看到对方震惊而愤然的表情，他再次得意地笑了，跟我斗。轻咳一声，他接着往下说：“作为剧团的台柱子，柳露丝自然是被特殊照顾的，不仅每次外地演出时，宾馆里会安排有私人房间，演出时，还有专门的化妆间。当然，这和她的表演性质也有点关系，魔术嘛，总归是要有一些神秘感的。”

“六点半，六点半……”楚云汉似乎没太在意对方的说辞，只是喃喃自语，重复着这个时间点，与此同时，右手还在大腿上轻轻地敲击着，整个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点不在意身旁杜方的态度表情，然而却又在他即将发作之时，再一次开口提问，“从六点半到上台表演，足足两个多小时，难道真的没有人再见到她？”

两分钟，楚云汉足足思考了两分钟，也把自己冷落了两分钟，这令杜方非常不满，不过考虑到对方东洋人的关系，他还是强迫自己忍下来，和对方“友好合作”。

“的确，这是她自己定下来的规矩，演出之前，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她的私人化妆间。据说是为魔术表演做准备……”

“哦？”

“按照规矩，节目开始之前，辅助者通常会去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入内；而那个时候，被害人已经准备完毕，辅助者只需要将箱子抬到指定位置，然后通过专业的拉索，下降到舞台正中央。昨晚上，我特意问了几个逗留现场的观众，的确如此。”杜方说到这里，回头看着楚云汉，好像是期待着什么。

“确实……”楚云汉点点头，陷入沉默，昨晚那一幕幕又一次涌入脑海，“在搬运箱子的过程中，辅助者有没有和内部的柳大师有过交流……”

“没有，可能是配合的太多，早已按部就班，所以两个辅助者当时并没有多问。哦不对，有一个人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无人回答，只是他也没有在意，只当是被害人没听见、或者是不想说话……哦对了，剧团里有人证明，八点半的时候，柳露丝应该还活着……”

“八点半还活着？”

“不错，根据那人的叙述，当时节目接近尾声，下一个就是被害人的表演，他偶然路过化妆间时，还敲了敲门，提醒她演出即将开始，据他所说，当时柳露丝说话了……”

“没进去吗？”

“没有，这是柳露丝的规矩，如果有人破坏，柳露丝是会发脾气的。”杜方斜了一眼，这个话题自己刚刚说过，他楚云汉怎么这么快就忘？饶是如此，他也没有讽刺，只是轻叹一声，“你的猜测是对的，柳露丝确实是中毒而死，我们在他梳妆台上的空茶杯里，发现了砒霜的毒药残留。”

“砒霜中毒？”

“不错，至于是何人下毒嘛……”杜方故意顿了顿，好像是卖关子，然后才说，“根据询问，那是被害人的私人物品，从不离手。据说是被人暗算过，烫坏了嗓子，从那以后，一切吃喝，亲力亲为。不仅是有专门的水杯、还有专门的碗筷，不管演出多么辛苦，吃的喝的，从不假手于人。还有人反应，柳露丝每次演出结束，不管多渴多累，第一件事就是清洗茶杯……”

“清洗茶杯？”

“担心别人下毒啊？”

原来如此，楚云汉不觉笑了。

瞥了他一眼，杜方接着说：“所以，不会有任何其他人接触到她的茶杯，也绝不会有任何人下毒谋杀的机会……”

楚云汉微微一怔，歪头看着杜方：“你是想告诉我，柳露丝是自杀？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理由是什么？”

“身处这个乱世，自杀的理由很多。不是吗？”杜方反问一句，打开车门，下了车。

楚云汉这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下，向外望了一眼，才发现已经到了大剧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