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问一出，病房里立马陷入一场死寂。楚云汉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移开了和杜方两两相望的目光，侧头转向一旁的藤野秋穆，眉头紧皱，像是在求助。

藤野秋穆置若罔闻，一声不吭，仿佛所有的一切与他无关。

藤野不吭声，身后的清水越秀倒是沉不住，冷声质问着：“杜探长，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是我们特高科冒充医生、劫走了住在医院里的两位嫌疑人？”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藤野先生一直是希望二者并案，然后以凶手为反日分子的名义，将两个嫌疑人移送至特高科的。”杜方似乎并不畏惧，反而是指名道姓。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藤野秋穆的面部表情。居然看不出破绽，对方依然是平静如常。对此，杜方不得不感叹，此人心机深沉。

在清水越秀将要发怒之前，杜方紧接着又说：“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狐假虎威、李代桃僵之嫌；只不过根据受伤的警员汇报，那些人开口不多、但说出来的都是日语，那些警员也听不懂具体说了些什么……”

“说些日语就认定为东洋人、是特高科的人？”清水越秀不屑一顾。

“那倒不是，但我觉得劫匪既然说出了如此流利的日语，必然是和各位有些关系。”杜方又来了一句，仍旧观察着藤野秋穆，对方的镇定令他不觉刮目相看。随后他再次转向楚云汉，“楚先生，事发当晚，你也接触过那些绑匪。根据 你的印象，你觉得那些人从何而来，有何身份？”

“这……”楚云汉微微拧眉，似有些为难，也转头去看藤野秋穆，似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藤野秋穆轻闭双目，气定神闲：“楚先生实话实说即可，也可助杜探长一臂之力，早日确认凶手。”

“是。”楚云汉吐出一口，如释重负，回头却见杜方横眉冷对、不屑满满，由不得苦笑。但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他所需要的。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那天晚上的绑匪的确说的是日语，但楚某却可以用性命担保，那些人绝对不是东洋人，最起码和藤野先生没有半分关系……”

“哦？”杜方微微皱眉，探问般的看向楚云汉。

“如果绑匪真的属于特高科，他们在经过城门口时，也就用不着冒充清水先生，并且骗取小泉先生的通行证了……”

“哦，还有这等事？”

“的确如此。”藤野秋穆终于开口。这时，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杜方，“我已经去询问过城门的布防，当天晚上的确有一辆医院的救护车，半夜出城，用的是小泉君的通行证，冒充的也是清水君的身份；但因为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具体是不是清水君，他们也不得而知……”

“这么说，是有人冒充了清水君的身份？”杜方嘴角轻扬，好似多了一份嘲笑，根本无视一旁的清水越秀已然愤怒。笑过后，他故作严肃地问道，“那我冒昧的问一句，事发之时清水先生正在何处？”

“我当时就在藤野先生身边……”清水越秀冷冰冰的说道。

“不对啊，据我了解，清水先生当晚也出了城，而且还救下了命悬一线的楚先生。我说得对吗，楚神探？”看着楚云汉，杜方似笑非笑着。

楚云汉无语，只是低头叹息。

这一下，倒是惹恼了清水越秀，他大叫一声：“八嘎……”手放在腰部，似随时可以取下手枪，要人性命。而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之时，一旁的藤野秋穆突然悠悠地开口--

“是我的意思。”藤野秋穆抬头，望向对面的杜方，依然是淡淡的语气说道，“楚先生明天就要出院，我担心他东西太多，不方便出行，就让清水君当晚去看一眼，问问楚先生是否需要帮忙。不曾想，刚来到医院，便发现情况异常。清水君立马给我打来电话，是我命他全速出动，寻找楚先生的踪迹……”

“楚先生，真的是这样吗？”杜方再次转向楚云汉。

楚云汉茫然地摇摇头：“藤野先生让清水先生前来探望，之前我并不知情；我只知道，清水先生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若非清水先生，楚某现在怕是魂飞魄散、再不复来。在此，楚某不得不再次感谢清水先生的救命之恩。多谢了。”说着，他跪在床上，对着清水越秀深鞠一躬。

饶是对楚云汉颇有怀疑，眼下此时，清水越秀也不好冷脸以对，只能淡淡的回上一句：“楚先生言重了。”

看着这谦和一幕，杜方再次蹙眉，他读不懂楚云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然，问题的答案也容不得他再考虑太多，因为此时，藤野秋穆已然反客为主--

“事已至此，杜探长难道无话可说吗？”

“藤野先生此话何意？”

“自从嫌疑人周志明和小泉三郎住院以来，警局将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尤其是那位周先生，被杜探长要求，不得和任何人见面；可结果怎么样，他们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掳走……”

“可劫匪说的都是日语，而且身手敏捷，很有可能是经过特殊训练……”

“杜探长还是怀疑我们了？”清水越秀沉下脸来。

“我说的只是事实。”杜方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答道，“而且，据我所知，自从周志明住进医院，藤野先生你里里外外，可是安插了不少得力眼线；可为何也没有提前发现……”

“你什么意思？”清水越秀的耐心似乎到了极点。

杜方不言不语，只是冷笑地看着对方。

“杜探长，按照之前我们和赵局长的约定，此案已经移交特高科处理。”藤野秋穆再次开口，目色低沉，望向对面的杜方。

“藤野先生误会了，杜某别无他意，只是来求证一下具体情况……”

“现在为止，杜探长应该是得到答案了吧。”藤野秋穆说这话时，目光是对着楚云汉，嘴角上扬，显得意味深长。后又转过头去，再次看向杜方，“杜探长，我刚才和楚先生一起研究了一下案情，一致认可的结果是，这很有可能是赤党分子策划已久的一场营救行动……”

“营救？营救谁？”

“周志明。”藤野秋穆说出那个名字，“经过特高科的调查，他的真实身份正是一名赤党分子。不仅是他，还有他自杀的妻子……”

“自杀？”杜方好不惊讶，东洋人居然也知道了。强忍着不去和楚云汉目光接触，只是依然保持着惊讶的神色，探问道，“周志明不是已经死了吗，据说还发现了尸体……”

“的确，爆炸现场确实出现了一具尸体，但我现在非常怀疑，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并非周志明……”

“那是谁？”

“暂时无法判断。所以我想请杜探长帮忙。”藤野秋穆故意这样说，看着对方惊讶的模样，微微一笑，接道，“若是杜探长收到什么失踪人员报案，还请及时通知在下……”

“好的，我会注意的。”杜方下意识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由地朝着楚云汉看去，只可惜对方面无表情，一点暗示也没有。

“既然关乎赤党分子，那这件案子就正式移交特高科。杜探长也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突听此话，杜方心中一惊。回头对上藤野秋穆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恍然，这就是他的目的。不过在这之前，已经有了楚云汉的提点，对这个结果，已经心中有数，反正周志明已经安全，自己的一颗心也就彻底放下了。想到这，他点点头：“那就有劳藤野先生费心了。杜某只希望藤野先生若是有了结果，还请告知一二。”

藤野秋穆轻闭双眼，微笑地颔了颔首。

趁此机会，杜方和楚云汉相视一眼。

杜方接着说：“其实杜某此番前来，除了向楚先生求证一下具体情况，还有一事，想请藤野先生帮忙。”

听得此话，藤野悠悠地睁开双眸。

“藤野先生可认得此人？”杜方说着，递过去一张照片。

照片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胸章，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写下了“酒井纯一”四个字，除此之外，还有此人的职务，是宪兵队的一个小队长。

看到这张照片，藤野秋穆不禁蹙起眉头：“杜探长这张照片从何而来？”

“藤野先生可还记得那日在舞厅门口你我分开，有人前来汇报，在护城河畔发现一具女尸之事吗？此物正是在女尸的手心里发现的……”

“不可能。”一时情急，清水越秀竟然脱口而出。

杜方回头看他，挑眉反问：“哦，清水先生如此肯定？”

“我……”清水刚要答话，却被藤野秋穆抬手打断--

“杜探长是否已经查出死者何人啊？”藤野问着，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杜方。

“哦，这个倒是不难，因为之前有过备案。死者名叫张翠花，是百乐门的一名歌女，两个月前，此女夜不归宿，家里人第二天报了案，一直没有消息。家属来看过以后，确认女尸就是张翠花。至于她手里为何会有这枚胸章……”杜方摇摇头，看似有些费解，“哦对了，我特意按照胸章上的地址，拜访过这位酒井先生的部队，发现此人已经失踪多日了……”

“失踪？”

“所以我也想请藤野先生帮个忙，查访一下这位酒井先生，看看他和女尸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杜探长是怀疑他杀人以后畏罪潜逃？”清水越秀轻蔑一笑。在他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杀一个华夏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倒不是，只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无缘无故有了联系，实在是……”杜方摇摇头，不言自明，“藤野先生，你说呢？”

藤野秋穆举着照片：“这枚胸章现在何处？”

“就在警局的证物室里，藤野先生若是想要，随时可以取来。”杜方没有回避，而是很快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既是如此，那就劳烦杜探长了。”

“不客气。”杜方点点头，微笑地说。环视一周，再道，“好了，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就此告辞。”

“杜探长慢走。”藤野秋穆客气了一句。

作为病房的主人，楚云汉自然也是附和了一句。

此时，杜方已经走至房门口，一只脚甚至迈出了病房，突然间，他停下了，回头看着房间里的三人，开口说道：“尸体被发现之时，我去晚了，河边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者，还有报社记者；听说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我也是费了很多功夫，才劝住他们暂时不要在报纸上发表此事。所以到现在为止，各大报刊还没有此案的任何消息。不过俗话说得好，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担心过不了多久，此事恐怕会人尽皆知。所以我请求藤野先生，尽快寻到这位酒井队长，以破解案情的真相，安抚民心……”最后四个字，杜方特意加重语气，深深地望了一眼藤野秋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