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现在头还是蒙蒙的，仿佛是一场梦……藤野先生，你说，那真的是梦吗？”躺在病床上的楚云汉精神弱弱、语气淡淡的问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得不到回应，他苦笑一声，闭了闭眼，再次陷入回忆，“那天晚上，我和小泉先生正坐在床上聊天，他告诉我，百乐门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和平舞会，那里面有很多的漂亮女孩，只可惜他去不了……咳咳咳，咳咳咳……”

尽管已经苏醒过来两天了，可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无比，说不到两句，便是咳嗽不止，惹得在他面前的藤野秋穆不由地拧起眉头。

犹豫了一下，藤野秋穆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递向楚云汉。

“谢谢。”楚云汉受宠若惊，感激的道了谢。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抱在怀里，轻叹一声，继续开始往事的回忆，“我们正说着，突然走过来几个东洋医生……”

“你确定真的是我们的人？”这时，站在藤野秋穆身后的年轻高个男子突然开口，清水越秀，藤野秋穆的贴身侍卫。

楚云汉跟他见过几面，彼此并不是非常熟悉。也是因为这个清水越秀不善言辞的缘故，二人之间交流甚少。饶是如此，楚云汉也清楚藤野秋穆对此人非同一般的信任，所以回答他的问题，自然非常小心。

“他们说的是日语，而且还说是藤野先生让他们过来接人的。”楚云汉点点头，非常肯定地道。

“他们提起我？”藤野秋穆探问道。

“是的，若非他们日语的表达，而且还提到了藤野先生你的名字，我和小泉先生或许就不会那么快上当……”楚云汉说着，又止不住咳了几声，“他们来了以后，没说几句，就拿出针头给我们注射……”

“注射？”

楚云汉撸起袖子，伸出胳膊，摆在他们面前。也许是因为火伤过重的缘故，所谓的“针眼”已经并不清晰。可是楚云汉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说下去：“小泉先生觉得不对劲，问了几句，可那些人什么也不说，还强硬把人按在床上，进行注射；其实我后来也觉得有些问题，但来不及了，突然觉得很困，然后就什么样不知道了……”

听得此话，藤野秋穆和清水越秀不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时，一阵痛苦的咳嗽又将他们拉回了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听见了一声爆炸，然后朦朦胧胧的，小泉先生把我摇醒，我还以为是一场梦。但小泉先生跟我说，应该就是哪里发生了爆炸……”说到这，戛然而止，又探问藤野秋穆，“藤野先生，真的是爆炸？”

“是的，那天晚上百乐门的确发生了爆炸。”

“什么，百乐门？”楚云汉瞪大双眼，好一副惊讶模样，“那……”

“楚先生，藤野先生现在想知道的，是那天晚上的火灾情况。”清水越秀这时冷冷地提醒道。

“哦我忘了，真的是抱歉。”说着，他向藤野秋穆轻鞠一躬。抿了口水，再道，“醒来以后，我和小泉先生发现我们被捆在车上，手脚都动不了。我就问小泉先生怎么了，小泉先生跟我说，是藤野先生你的意思，想趁机把周志明捞出来，然后嫁祸于杜探长。我又问他，为什么要把我们也捆起来，小泉先生也答不上来……咳咳咳……咳咳咳……”

“后来，车子快到城门口，有一个蒙面医生过来，将小泉先生拉过去，嘀咕了半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咳咳咳……回来后，小泉先生很高兴，跟我说，就是藤野先生你的意思……而且，他还和我说，刚才那个人就是，就是……”楚云汉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待得对面二人露出不耐烦的模样，他才忐忑不安地说出最终答案，“就是清水先生……”

“八嘎……”清水越秀怒吼道，“我什么时候带你们出过城、和他小泉三郎说过话？”

“清水先生饶命啊。”楚云汉好不害怕，顾不得身上的虚弱，直接跪在床上，连连磕头，再抬起头来，满脸无辜，“是小泉先生说的，与我无关……”

清水越秀冷笑：“真的与你无关？反正他小泉三郎已死，所有的一切任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可以对天发誓。只是小泉先生已死，楚某所言，无凭无据；清水先生若是想找个替罪羔羊，楚某也无话可说。只求清水先生能够给个痛快，算是告慰小泉先生在天之灵了……”楚云汉说完，匍匐在床上，隐约可以听见对方压抑的哭声，包含着太多的委屈。

“你……”清水越秀好不气愤，在他看来，楚云汉根本就是装可怜、故弄玄虚。正欲指责，却见藤野秋穆一抬胳膊，拦住了自己。目光里，警告的意味尤是明显。尽管不甘，但他还是闭上了嘴巴，毕竟上司的命令，不可违背。

“楚先生无需如此，鄙人愿意相信楚先生的清白，只是需要楚先生据实相告罢了。”藤野秋穆悠悠地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楚云汉像是急了，脱口而出，望着对面的藤野秋穆。

藤野秋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和他对视片刻，楚云汉了然，又是喝了口水，继续下去：“其实我也怀疑过，也问过小泉先生，可小泉先生非常肯定、也非常坚持，还将通行证交给了那人……依靠着这张通行证，我们顺利出了城……”

“那些人没有通行证吗？”清水越秀又说道。

“应该是没有的，否则不会来找小泉先生，只可惜那会我们都没有发现异常。”楚云汉想着，答着，“不知走了多久，小泉先生可能意识到不对劲了，就要求停车，可司机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小泉先生急了，就要过去拼命，没想到其中一个医生马上举起手枪，向着小泉先生打了一枪，然后……”

说着，他默默地垂下头，好似哀悼。

“那你呢？”清水越秀目光严酷，逼视着对面的楚云汉。

“我还没反应，就被打了一枪，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直到火起……”楚云汉顿了顿，沉默片刻，接着说，“我是被热醒的，醒过来以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我全不知情，一心只想着逃开。往哪里逃，其实我也不知道，就这样漫无目的……后来听到了喇叭声，我就有了方向，撑着一口气，终于见到了清水先生……”

说着，楚云汉抬头，望向身边的清水越秀。

清水越秀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

“我以为自己肯定会死，没想到最后还是活着，真的是老天保佑……”楚云汉双手放在胸口，闭上眼，做祈祷状。半分钟后，他睁开眼，望着身旁的藤野秋穆，“小泉先生和那个周先生真的……”

藤野秋穆微微颔首，语气低沉：“小泉君的确是以身殉国、非常可惜，至于那个周志明……”说到这，他拧起眉头，颇是不安。

“藤野先生觉得不对？”楚云汉赶快问道。或许是因为心急，又不自觉地咳了几声。

藤野秋穆瞧了他半天，好似在确认什么。过了许久，才轻轻地说了句：“尸体被毁容了……”

“是因为大火吗？”

“不太像，应该是之前就已经被毁了……”藤野秋穆摇着头，如是说道，观察了一下楚云汉，又问道，“事发当晚，楚先生可见过周志明？”

“没有，只有小泉先生在我身边……”

“没想过这件事吗？”

“没有，觉得可能是藤野先生你另有安排，所以也没有细想。”

藤野秋穆依旧沉默，观察着对面的年轻人，试图发现破绽。对方很是平静，紧皱的眉头又写满了疑惑，这让他恼恨之余又带着些庆幸，也许这个年轻人是靠得住的。

“难道藤野先生觉得这个周志明还活着？”楚云汉突然探问一句。

“楚先生觉得如何？”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楚云汉摇摇头。对方没有开口，但蹙起的眉头说明了一切，于是他接着说，“如果真的要救人，两年前都开始了，何必等到现在……”

“也许是这两年都没有机会，而两年后的今天，机会突然来了……”清水越秀开口，目光直射楚云汉，意味深长。

楚云汉毫不畏惧，只是反问：“如果真的要救人，当初又何必下毒害人？藤野先生，你可别忘了，周先生为何会住进医院？”

因为此问，藤野秋穆陷入沉思。

楚云汉咳了几声，接着说：“好吧，就算他们是为了救人，才将人送到医院，这说明，他们在医院里是有绝对把握，是完全可以控制住局面的；最基本的，周志明在医院里的一举一动，他们必然是清清楚楚……”

“你是说医院里有他们的人？”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若是如此，周志明和藤野先生你见过面的事实，他们不可能不清楚……”

“可他什么也没说……”藤野秋穆脸色越发阴沉。

“不管他说没说，也不管他说了些什么，叛徒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只要是叛徒，他们就绝不会心慈手软。”楚云汉渴了，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并长舒一口气，“我和他们相处过，也了解过这些人，对于自己人，他们会不惜一切的营救；但如果发现了背叛，他们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藤野先生应该知道，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说罢，嘴角上扬，溢出一丝苦笑，然后便是剧烈的咳嗽。

下意识的，藤野抬起手来，帮楚云汉拍拍背，楚云汉也表示感谢。似乎没有听见，他只是进行探问：“这么说来，楚先生也认为那具尸体真的是周志明？”

“可能性很大，但也不排除李代桃僵；可问题是，若非周志明，那这具尸体又会是何人呢？”楚云汉反问道，“藤野先生可曾调查过？”

“正在进行，只是还没有消息。”

楚云汉点点头，又沉思片刻，抬起头来，问起另一个人：“那杜探长对于这件事又是作何解释？”

“他……”藤野秋穆刚要作答，便看见楚云汉突然对自己使起了眼色，不由地回头看去，只见那杜方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这让他无端想起一句俗语，说曹操曹操到。只是奇怪，杜方为何会此时过来？虽觉得奇怪，但他还是礼貌地唤了一声，“杜探长，你来了，好巧。”

“的确是很巧，没想到藤野先生也在。”杜方说着，目光不由地在楚云汉身上转了一圈。

“事关案情，有些事鄙人需要向楚先生求证一下。”藤野秋穆很礼貌的答道，“不知杜探长前来所为何事啊？”

“和藤野先生一样，也是案子上的事，需要向楚先生求证一下。”杜方目不斜视，径自走向对面的楚云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声问道，“楚先生，那天晚上被我安排在医院看护两位嫌疑人的受伤警员们已经苏醒过来，根据他们的交代，劫匪极有可能是东洋人，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