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东洋人，而且应该是武功高强的东洋武士。”

昏暗的太平间里，伴着时不时破门而入阴冷的寒风，楚云汉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着两具已经变了颜色的男性尸体，很快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没听见声音，转头看去，却发现身边的清水越秀的脸色越发阴沉，赶忙解释的说：“清水先生你看，他们的膝盖、手掌，根据其上磨出来的厚茧，我觉得东洋武士的可能性很大。清水先生可以亲自过来检查一下。”

说着，他还故意后退几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清水越秀。

清水越秀只是眼角一瞥，便又说道：“既是如此，楚先生觉得他们的死因分别如何？”

“这一个应该是被人从身后开枪击杀。”楚云汉指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如此说道，“事发时，死者并没有和凶手产生过搏斗，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没有照面……”

“你的意思是，暗杀？”

“不错，而且距离很近。或许正如我刚才说的，就在死者身后……”

不知是有意无意，说这话时，楚云汉朝着清水越秀的身后暗暗地瞟了过去，眼神故作神秘。

因为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清水越秀身体一抖，由不得向后看去。却发现身后竟--

什么也没有？

清水越秀顿时觉得自己被楚云汉耍了，恼怒之下，大吼一声：“八嘎……”满脸通红，愤怒即将爆发。

楚云汉被吓得连连后退，一个劲的拱手道歉，故作委屈地说，自己只不过是据实相告，杀人凶手的确如此，伤口是近距离射击的结果，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两米，而且极有可能是移动把位。

“哟西。”清水越秀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对方的分析，随后指着另一具尸体，“那他呢？”

“这位死者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从伤口的分布情况来看，我个人倾向于凶手是先和死者近距离搏斗，制服死者后，再进行枪击的。”楚云汉提出这个观点，“清水先生，你看，两人的致命点都在背部，第一个死者是一枪致命，第二个人是打了两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在我看来，是第二个死者对于凶手产生过威胁，凶手担心对方卷土重来，就开了两枪，确认对方的死亡；而第一个人因为是背后突袭、而且是一击而中，对于凶手并没有产生过太大的威胁，所以凶手并没有再进行补枪操作。”说完之后，楚云汉直起身子，还是将位置交给了清水越秀。

清水越秀又装模作样检查了一番，点点头。

“那你觉得这两个人是同时死亡吗？”

“我刚才查阅了法医的验尸报告，报告上称，两人的死亡时间非常相近，基本上可以认定是同时死亡的；至于死亡地点嘛……”楚云汉故意停了停，还皱起眉头，仿佛是深思熟虑，“我觉得应该是从别处移来，专门摆放在藤野先生的必经之路上，险恶用心可想而知……”

清水越秀并未马上开口，而是一直观察着楚云汉，在确认其似乎没有异常后，他又再次询问道：“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手，绝对是高手，不管是武功还是枪法，都应该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那他有可能是哪一派，青帮、山城，还是西边？”清水越秀再次试探道，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发现其中的端倪。

“这……”楚云汉挠了挠头，显得非常为难，好一会了，才非常小心地说道，“这个还真的是不好判断，清水先生，你也知道，如今的上海滩鱼龙混杂，各色各样的帮派、组织层出不穷；警探局也想办法打击过，只是效果不佳，就算是抓人，抓的也不过是小罗罗，触不到根基……”

说到这，他抬头看了一眼清水越秀，果然，对方的脸色不好看了。

楚云汉又急忙解释道：“我并非是为杜探长开罪，真的是太难了，让我去做，恐怕也摸不到他们的根基，接触不到顶层；弄得不好，遭人打击报复，小命可就没了……”

“楚先生这是怕了？”清水越秀嘴角轻扬，满是轻蔑。

楚云汉呵呵一笑，比哭难看：“我这人就是惜命，没办法，爹妈就我一个，我一死，家里可就断根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孝啊……”

“看来楚先生还是个大孝子啊……”

“这不是应该的吗，爹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就指着我传宗接代。如果莫名其妙死了，岂不是辜负了爹妈的养育之恩……”

“所以楚先生为了活着，不惜出卖自己的老师？”清水越秀再次问道。果然，楚云汉脸色大变，苍白无力。勾唇一笑，他把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楚先生放心，只要你对我们大东洋帝国尽心竭力，你就是皇帝陛下衷心的子民，皇帝陛下必定不会亏待于你。荣华富贵，大大的有。”

“是是是，皇帝陛下万岁。”楚云汉诺诺应道，恭敬地俯下身去。

从警探局的法医室出来，楚云汉和清水越秀又马不停蹄，坐车前往医院，向藤野秋穆汇报情况。

杜方的情况按理说并不严重，因为当时的他一个侧身，将藤野秋穆扑倒在地，子弹只是打中了他的肩膀，甚至于做手术时，人还是清醒的。只是做完手术后，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按理说，杜方已经脱离危险，藤野秋穆就可以离开医院，配合警探局抓捕凶手。可实际上并没有如此，仍然是留在医院，陪同杜方。

美其名曰，看护自己的救命恩人，实则在楚云汉看来，这是一种试探，甚至是无声地询问。

在藤野秋穆这个狡猾的狐狸面前，杜方能否顺利过关，也是楚云汉心中最担心的一件事。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藤野秋穆端坐在不成前的椅子上，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床上的杜方。而杜方此时也已经苏醒，目光却没有在身旁人身上停留半分，而是转向窗外，看着那随风摇曳的柳枝，默默不语。两人就这样，在一种胶着的状态下无声共处，谁也没有故意打破。

听到声音时，两人竟不约而同，齐齐回头。不同于藤野秋穆的急切起身，杜方的目光只是淡淡的朝着楚云汉方向瞟了一眼，后又移开，转向窗外。

清水越秀越过楚云汉，好像是刻意的，将他挡在身后，然后凑到藤野秋穆耳边，低声悄语。

楚云汉则是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因为他深切地感受到，藤野秋穆那冷酷的目光，正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上。虽不严厉，却也充满了怀疑。

所以只是初时的目光相接，其后，和杜方再无交流。

大概两分钟后，清水越秀汇报完毕，藤野秋穆抬了抬手，示意他离开。然后再次走到床边。

“杜探长，这段时间，你果真不曾遇见小小之人意图不利？”

“没有，从未遇见过，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杜方终于开口了，并且回头，正色看着藤野秋穆，“我承认，平日里为了维护治安，我的确是抓了不少作奸犯科之人。但每一次的抓捕，都是有理有据。当然，我也无意标榜正义之士，但我至少可以光明磊落的说，我从未抓错过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国籍，华夏人、东洋人、法国人……只要通过我入了巡捕房的监狱，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最后几个字，杜方说的掷地有声，明明白白。

可在眼前的东洋人听来，这就是讽刺。

“八嘎……”清水越秀再次要拔刺刀，却被楚云汉按住了。

为此，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而楚云汉却若无其事，只是悄悄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看藤野秋穆。

藤野并未动怒，只是微笑地提醒杜方：“杜探长，据我所知，尽管你破案入神，可还是有不少的凶手逍遥法外，比如说那个专杀单身女性的连环杀手，还有今天，那位逃得不见踪影的枪击高手……”

“如果杜某没记错的话，今天早上那位枪手的真正目标应该是藤野先生你吧。”

杜方故意提醒了一句，声音悠悠然，仿佛是不经意。但就是这句话，已经让藤野秋穆脸色大变。

轻轻地一挥手，杜方接着说：“先生别误会，杜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句实话。老实说，如今上海滩的情况的确堪忧，局面也相当混乱，杜某才疏学浅，实在不堪大任。不过据我所知，楚先生倒是个人才……”

杜方突然把话题转到楚云汉身上，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不仅是当事人瞠目结舌，就连一旁的藤野秋穆和清水越秀也是齐齐回头，转向楚云汉，还不明白杜方的弦外之音。好在，杜方及时说下去，替他们解疑答惑--

“据说楚先生留学法国时，曾在那里的巡捕房工作过，想来经验丰富。这次临危受命，入职警探局，必定可以翻云覆雨，有所作为，说不定可以在藤野先生的帮助下，一举将逃犯嫌犯抓捕归案。彻底解决所有的治安问题。你说是吗，楚先生？哦不，应该是楚神探？”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云汉，似有嘲讽之意。

“既是如此，杜探长当初为何还会数次阻止楚先生入职巡捕房？”藤野秋穆故作不解地问道。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眠。”杜方间简而答之，“现在想想，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上海的治安，恐怕还真的需要楚先生的鼎力相助啊。”

楚云汉与他对视着，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莫名的，牙疼。

“杜探长能够明白这一点，那是最好不过。鄙人其实非常愿意亲眼所见杜探长和楚先生通力合作，协助我特高科，一起维护沪城内外的和平稳定。”藤野秋穆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目光时不时地在两人脸上徘徊，“杜探长，你大病初愈，还需要好好休息，鄙人就不再打扰了。待得楚先生那边有了消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杜探长。杜探长尽管放心。”

“放心，当然放心，有了特高科的协助，还怕杀人凶手逃之夭夭吗？”杜方显得自信满满，然后转头看向楚云汉，“楚兄，整个上海滩的安定团结和我杜某人的人身安全，就全部仰仗楚兄。拜托了。”

四目相对，杜方似笑非笑，楚云汉只觉得脸疼，下意识地抽了抽脸上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