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顶上，楚云汉居高临下，看着街上匆匆忙忙的人群，和那些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巡逻兵，心中感慨更甚。

自从两年前的那个初秋，东洋人一枚大炮，炸开了沪城坚固的城门，所有的民众都开始了这般水深火热、度日如年的痛苦生活。楚云汉非常清楚，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而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能将胜利的曙光往前多推几天。

“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楚云汉开口说道，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清水越秀来了。

藤野秋穆的一道命令，让清水越秀对自己寸步不离。楚云汉不敢有任何意见，相反，他还非常享受这样的照顾。因为他知道，要证明自己的无辜，清水越秀是关键。纵然从一开始，此人就对自己怀疑不断。

脚步声在身侧停下，楚云汉并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指着前方的路面：“事发时，藤野先生就站在那个地方，和他在一起的还有杜探长……而枪手应该就是我这个位置，左右不超过一百米……在确定目标后，直接开枪……”说着，他趁清水越秀毫无防备，一把抓过其腰间的手枪，对准脚下的地面。

楚云汉动作太快，以至于清水越秀反应过来时，腰间已经空空如也。急忙拔出另一边的武士刀，对准了这个令他不断生疑的华夏男子。而就在这时，对方却将手枪转了个方向，枪把对准自己，并且又说了一句--

“当然，凶手应该用的是狙击枪。”

“狙击枪？”问了一句，清水越秀呆住了。直到对方暗示的眼色，他才浑身一震，急忙将手枪夺了回来。同时狠狠地瞪了一眼，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楚云汉并不在意，反而是耸了耸肩膀，貌似轻松。然后蹲下身来，在矮墙和地面的缝隙里寻寻找找。

“你找什么？”清水越秀好奇地问。

楚云汉并不回答，像是没有听见对方的询问，直到对方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表情，才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捡起一枚染灰的烟蒂。

“枪手留下来的？”清水越秀也不是笨蛋，很快做出了判断。

“还没有完全干燥……”楚云汉轻轻一捏，感受了一下烟蒂的潮湿程度，“清水先生，冒昧地问一下，枪击发生后，你们大概多长时间赶到这个地方？”

清水越秀想了想：“第一个判断刺客这这个位置的正是藤野先生，然后我第一时间跑上楼，可那个时候，凶手已经离开了……”

清水越秀说着，叹了一声，懊恼的低下头来。

“不见了？”楚云汉皱了皱眉头，好像是非常意外。随后绕过对方，走到另一个位置，指着对面的那座教堂，“刺客应该是从对面跳过来，然后又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

“清水先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询问过这栋楼的房东。据他所说，案发时，并没有任何人通过楼梯，登上过二楼的平台。而且这里是私人住宅，只有一个楼梯，房东又一直在楼下的柜台坐着。枪手怎么也不可能躲过他的眼睛，悄无声息的登上这个天台，并且在这里停留长达二十分钟……”

楚云汉再次回头，指了指角落里的两个烟蒂。

清水越秀这时候沉下脸来：“如果房东本就是刺客的同伙……”

“这个嘛……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我还是建议清水先生去对面教堂屋顶看一看，毕竟刺客如果是高手，在这么近的两栋楼之间来回穿梭，并不是什么难事……”

清水越秀看着楚云汉，好半天，才转过头去，提着手里的武士刀，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楚云汉脸色一沉，也随后跟了过去。

“冤枉啊，我们冤枉啊……”

楼下，房东夫妻俩已经被宪兵队五花大绑控制起来了，他们扯着嗓子、大声喊冤，刚好碰上怒气正盛的清水越秀，左右开弓，分别给了夫妻二人几个大嘴巴子，之后扬长而去。

见此情景，楚云汉也走了过去，看着二人狼狈不堪的惨状，除了心里的扼腕叹息，当着东洋人的面，他也只能故作无情地说道：“清水先生喜欢安静，吵吵闹闹只会让他心烦。闹得越凶，死的越快。”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二人一眼，缓缓地往外走去。

“呸，汉贼走狗。”

身后响起男主人的怒骂，逼得楚云汉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没有回头，长叹一声，义无反顾。

楚云汉回头时，刚好看见清水越秀从教堂里走了出来。对方看见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楚先生，你说得对，刺客的确是从教堂的顶层飞跃过去的。因为我们在房顶上发现了这个……”清水越秀说着，将手里的物什递了过去。

“手套？”楚云汉有点吃惊，拿过来，闻了闻，摸了摸，“还有火药味，凶手应该是专业的狙击手。事发时，教堂里有没有人看见……”

“时间太早了，教堂里的人不多，而且都在闭着眼睛做礼拜，并没有人注意。”

“看来凶手准备的很充分。”楚云汉得出这个结论，一旁的清水越秀也是微微颔首，想来是认同这个观点。于是他接着问道，“清水先生，我刚才打听了一下，了解到一个情况。听说藤野先生当时之所以会在这个下车留步，是因为有人在路中央发现了两具尸体……”

“你问这个干什么？”清水越秀突然有了警惕。

“当然是和刺杀案有关系了。”楚云汉理所当然地说道，“清水越秀你想，如果不是遇见这两具挡路尸体，藤野先生怎么可能下车停留，又怎么可能遭遇刺客？”

“也许刺客的目标是那个杜方……”

“不可能，我刚才问过了，是杜探长首先发现不对劲，喊了一声，直接把藤野先生扑倒了……这说明对方的目标应该是藤野先生，而且藤野先生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看到清水越秀面色有异，楚云汉直接将藤野秋穆搬出来。果然，对方面色稍缓。

之后，他又借坡下驴，继续说道：“所以这件事应该是刺客蓄谋已久，先是将两个死人，扔在藤野先生每日的必经之路上，以此引人注意；待藤野先生下车经过，进行检查之时，再找机会开枪射击，甚至连逃跑路线都是完美无缺。可以想见，凶手绝对是高手，对于藤野先生的日常，恐怕也是了如指掌……”

“你的意思是，他是先生身边的人？”

“很有可能，当然也不排除此人暗中观察。毕竟藤野先生每日的行程路线基本上都是一定的，只要不出意外，这就是必经之路……”

“那杜方呢？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什么角色？”

“意外。”楚云汉就两个字。眼看着对方已经有了不悦之色，他于是也继续说下去，“我刚才问过了，在藤野先生到此之前，就有人报了警。作为巡捕房的探长，人命案这么严重的事情当然是要亲自出面。好巧不巧，和藤野先生赶到了一起，也幸亏这个巧合，不然啊……”

清水越秀重重一咳，楚云汉也自觉闭了嘴。二人对视着，清水越秀目光冷冷、不带温度，楚云汉则是战战兢兢、颇有难色。

清水越秀一直没有开口，楚云汉等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清水先生，楚某觉得眼下最关键的，莫过于确定两位死者的具体身份，以及害死他们的凶手。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意图杀害藤野先生的刺客。这件事事不宜迟，如果凶手知道藤野先生仍旧安然无恙，恐怕还会再度行刺。下一次，可就不清楚还有没有杜探长本能救人了……”

“楚先生，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了那个杜方，先生就一定会出现意外……”

清水越秀一步步逼近楚云汉。

楚云汉吓得连连后退：“不不不，清水君，你误会了。藤野先生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故意诅咒与他？我这样说，完全是为了藤野先生的安全着想。如果刺客没有被早日抓住，我相信先生自己也是夜不能寐的。清水君，你平日负责先生的安全，相信更是愿意早日锁定刺客，消除隐患吧。”

清水越秀无言以对，可能也觉得楚云汉说的在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楚先生稍等片刻，我去给藤野先生打个电话。”

“麻烦了。”弯腰鞠躬，楚云汉还是那般恭恭敬敬。

得到藤野秋穆的应允，清水越秀带着楚云汉再次上了车。

车上，他旁敲侧击提醒楚云汉：“楚先生，你应该知道，先生之所以支持你就职巡捕房，完全是因为你可以在维护沪城新秩序上配合特高科的安排，助先生的一臂之力。你必须明白这一点，无论何时，都要无条件支持先生的工作，确保万无一失，不生事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楚某明白，从今往后，楚某一定惟藤野先生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