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者不多，但情况大致了解了。楚先生，你这里有何发现？”

藤野秋穆先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刚才询问的情况，然后便开始责问楚云汉。期间，反而是对那山本俊彦视而不见，这使得当事人有些恼火。

楚云汉只做不见，并且一五一十将刚才的猜测说了出来，引得对方连连点头，看上去颇是满意。

“应该不止五个人，可能更大，而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藤野秋穆的脸色越发凝重，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有没有发现杀人凶器？”

“还没有，还没来得及去找……”楚云汉摇摇头，形容严肃地答道。眼见着对方面色不虞，他立马承诺，“我马上就去，马上去……”说完，快速跑跳，钻入那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

一旁的杜方犹豫了片刻，随后也在藤野秋穆怀疑的眼神中，跟着楚云汉而去了。

因为清水越秀的分析，藤野秋穆有时也是摸不透眼前这个楚云汉，也曾怀疑过他的动机。只是想想刚才，他的分析入情入理，免不了开始怀疑自己了，是否杞人忧天了，这个楚云汉明明是可以信任的。至少从表面上看，他的胆小如鼠、阿谀奉承，都是可以利用的短处，而这样的华夏人，恰恰是如今最需要的。

“藤野叔叔，今日之事，我会打电话如实向父亲汇报的。”

听见声音，藤野秋穆回头，但见那山本俊彦眉眼低垂、神色冰冷，向着自己的目光，藏着深深的怨恨。

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若是山本君得知你俊彦君的鲁莽，哪怕是一家人，恐怕也不会轻易原谅。”

“你……”

“俊彦君，你应该知道，现如今，对于帝国、对于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安定、是稳固，尤其是在这个上海，各种势力，复杂多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我们陷入被动。所以对于一些事，一定要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而你俊彦君，真的是太急了。”藤野秋穆语重心长，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辈。

“这可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也是父亲一片苦心的安排。”

“的确，早在一年前，山本君便开始策划这次的交流会，皇帝陛下也曾给予了支持；可即便如此，我们也决不能有太多的威胁和强迫，尤其是在交易会的现场。当时有多少记者参与其中，你知道吗？一旦他们将强迫交易通过报刊的形式传播出去，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刚才我为什么在会上特别强调，一定要摧毁反日分子的地下印刷厂，就是这个原因。而这一切，根本原因因你而起，如果这次的爆炸案并非如此死里逃生，皇帝陛下的责罚，就算是山本君本人，恐怕也护你不住。”

说罢，狠狠地一瞪眼，拂袖而去。只留下山本俊彦在那里咬牙切齿。

楚云汉躲在角落里，暗暗地观察着前方针锋相对的二人。虽然不能确定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二人之间是不愉快的，只是在距离自己想要的彻底反目，恐怕还有段距离。

“两个人好像是闹掰了。”不知何时，杜方来到他身边，弯起嘴角，幸灾乐祸。回眼看着他，“知道为什么吗？”

“不清楚。想知道你可以去问问。”

楚云汉冷冷地说罢，弯下腰来，开始认真地寻找证据。

如同吃了闭门羹，杜方心里不得劲。撇了撇嘴，学着他的样子，弯腰寻找，装模作样。

不可能有证据的，杜方心知肚明。那些反日分子不是傻子，不可能留下让东洋人一击而中的铁证。对于这一点，他藤野秋穆不可能不晓得。但样子是要做的。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但最起码巡捕房尽力了，东洋人也无话可说。关于这一点，不管是楚云汉还是杜方，心底门儿清。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轻轻的，仿佛是一根细针穿入耳膜，痒痒的。定睛一看，是一根细细的长条状的铁片，散发着亮闪闪的银光，看上去非常锋利。

印象中，前方并没有此物，怎么会……

慢慢地抬头，看向前方正在寻寻觅觅的楚云汉，突然间灵光一闪，这玩意不会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吧。

这个楚云汉，简直是太马虎了。这玩意，万一让东洋人发现……

“那是什么？”

突然间一声厉喝，杜方身体一颤，本能地直起，只见前方藤野秋穆快步而来，无视自己，只是俯身捡起地上的“银针”，凝眸打量了片刻，然后递到楚云汉面前：“这是什么？”

楚云汉接过，也是细细端详，差不多半分钟，得出结论：“启禀藤野先生，这应该就是凶手杀人的暗器。”

“凶器？”

楚云汉点点头，郑重其事：“藤野先生，请随我来。”

藤野秋穆没有犹豫，快步随他去了。

而那杜方仍是站在原地愣神，突然他笑了，无声，但却非常开心、非常得意，原来如此，幸好，幸好……

“藤野先生、俊彦君，你们看这个伤口的形状，还是这个暗器的锋口，几乎是一模一样；而且这锋口还有血迹……”

楚云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刀口，将手递到二人面前，果然还有些湿润的红色印记。放在鼻子下面一闻，腥臭味浓郁，血迹无疑。

藤野秋穆和山本俊彦对视一眼，虽未言语，但彼此眼中都是满满的凝重。

“这东西锋利无比，足可以一刀毙命；”山本俊彦拿着小试一下，由不得发出这样的感叹，“只不过，这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我们应该如何根据他查到凶手本人呢？”

说这话时，他首先去看藤野秋穆，对方也是眉头紧锁，貌似沉思。再看那楚云汉，亦是如此。只是与藤野秋穆比起来，楚云汉的目光中倒是多了几分闪躲。这让山本俊彦心里有了一丝不满，随即沉下脸来，故意问道：“云汉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此话一出，就连一旁的藤野秋穆也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楚云汉，面色阴沉，带着些愠怒。

“我见过这样的暗器……”

杜方从一旁走来时，刚好听见楚云汉说出这样的话。当事人看起来犹豫不决，还有些惊慌。对此，杜方在心里只有四个字的评价，装模作样。如果这个楚云汉改行去做演员，想必也是非常出色的吧。这时候，杜方只觉得好笑，却又不能笑，只能抿着唇，强自镇定，观看表演。

没有人说话，不管是藤野秋穆还是山本俊彦，谁也没有开口，都只是阴沉着脸， 等着楚云汉主动坦白。

“我是在老师那里见过的。”一分钟后，楚云汉才继续下去，如同经历了一些挣扎。

“郑素文吗？”藤野秋穆声音冰冷，锐利的眸子令人头皮发麻，不敢直视。

或许是因为胆怯，楚云汉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后又点点头，承认了。

“可是郑素文已经死了。”藤野秋穆依然是冷冰冰的语气，看向对方的脸色越发阴沉。

楚云汉点着头，面色有些颓废：“是的，老师已经、已经去世了，可是……”戛然而止，似乎顾虑着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藤野秋穆似乎也不着急，一直在等着他，或许是因为没有结果，便很快没有了耐心：“郑素文虽然已经死了，可他还有一个儿子……”

“郑伟仁？”开口的是山本俊彦，得知这一消息，他也是惊诧不已。或许是因为两次差点死在此人手里，所以对于这个名字，他还是印象深刻，回头看着楚云汉，“真的是他？”

楚云汉脸上仍旧是不自在的表情：“老师家里虽不是武学世家，可年轻的时候师从一个武学师父，学了一些暗器功夫；伟仁师弟小时候体弱多病，师父为了强身健体，特意教他武功……只是华夏地大物博、能人辈出，有这样出神入化功夫的也不是他一个，更何况凶手为多人……”

“云汉君，那郑伟仁差点要了你我的性命，你居然还要为他辩驳？”

山本俊彦气的跳脚，脸上则是恨铁不成钢。跺了跺脚，重叹一声，转身而去。

“俊彦君……”楚云汉急喊一声，作势追过去解释。却在眼角一瞥后，顿住了脚步。因为藤野秋穆来了。

比起脾气暴躁的山本俊彦，藤野秋穆才是真正的老奸巨猾，难以应付。

“藤野先生……”小心翼翼地轻唤一声便勾下头去，一副忐忑不安、任人吩咐模样。

“这件事，我会亲自调查。”藤野秋穆冷声说道，略略停了片刻，四目相对，感受到楚云汉的紧张不安，便是不动声色勾唇一笑，接着道，“关于郑伟仁，我希望楚先生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完这最后一句，深深地一眼，便是转过身，扬长而去了。

楚云汉并未逢迎，而是低眉垂手，恭敬地目送其远去。待得其走远了一些，这才抬起头来，眉宇间有了一些阴霾。

“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一个变脸能人。”杜方直接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我觉得应该建议赵局长送你去影视公司，说不定那个地方，会让你大放异彩。”

“的确，和现在随时随地需要临场发挥相比，那些影视公司的电影剧本，的确是幼稚了一些。”

楚云汉顺着他的话，不阴不阳的接了下去，回头相望，免不得心有灵犀哈哈大笑。

杜方本来还想说什么，不经意间，却见那已然走到轿车旁的藤野秋穆突然回头，投来异样的目光。

怎么，是生出怀疑了？

杜方自然不敢公然询问楚云汉。不仅如此，他还要对楚云汉敬而远之，造成二人互不对付的假象。所以他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开始装模作样，收集现场的“证据”。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由地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自己和楚云汉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好像不是。敌人？好像也不是。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亦敌亦友吧。

楚云汉也发现了藤野秋穆，而他并没有回避，直接抬起头来，与之对视。很快，藤野秋穆收回目光，并若无其事地上了车，随即离开。暗暗地吐了口气，楚云汉弯下腰去，开始搜集现场的证据。作为巡捕房的探长，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开始时，两人在一起，随着翻找的推进，杜方竟是一步步远离了他，而楚云汉仍旧在原地打转。待得确认杜方走远了，看不见这里了，楚云汉抬起头来，随即与不远处那名年轻的目击者对视。此时，目击者的脸上早已没了刚才面对东洋人的胆怯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警惕和坚定。

四目相对，年轻人对着楚云汉，重重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却让楚云汉读懂了一个非常欣慰的事实--

所有人顺利撤离，一切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