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君，这次的事，你让我感到非常失望。”

“是吗？但仔细想想，我觉得藤野先生的决定倒是蛮有道理的……”

“你……”山本俊彦没想到关键时刻，好友居然向着他人，顿时气闷，冷哼一声，把头扭向别处。

而对此，楚云汉除了苦笑，无话可说。

藤野秋穆是先走一步了的，送走此人，楚云汉并没有直接去找杜方，而是派了一个警员去告诉他，明天一早前来巡捕房，二人对视一眼后，楚云汉便去找了好友山本俊彦。他觉得自己和杜方之间应该是有默契，尽管这说不清道不明，但他坚信这默契是存在的，只是不确定能持续多久。

其时，山本俊彦正嘱咐手下将欺骗过来的奇珍异宝送上提前准备好的军用卡车，周围也配置了十几名荷枪实弹的东洋士兵，只要有人稍一靠近，这些训练有素的保卫人员便会立马做出反应，把人打成筛子。

走近好友，楚云汉先是笑眯眯地打招呼，结果可想而知，闭门羹，令他灰头土脸，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好在，最后上车时，山本俊彦并未公开拒绝，楚云汉便跟他一起上了车，还如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其时，山本俊彦一直是沉默不语，直到车行了一段路，他好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这才冷冷地开了口。只是不曾想，楚云汉并未像往日那样，对他随声附和，反而是直接反驳，甚至是为藤野秋穆公开辩护，这令他好不郁闷，干脆扭头不理对方。

意料之中，楚云汉并没有太多的惶恐，只是笑着说：“藤野先生只是为了这上海的治安着想。这次参加交流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全上海甚至是全华夏的商业大佬、经济骨干。若是这些人一怒之下，联合起来搞一个大罢工、大停业，后果……”他摇摇头，神色肃然。

“云汉君，你怕了吗？”山本俊彦回头看他，冷声问道。

“怕，当然怕。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法租界巡捕房探长，维护整个租界的安定团结。如果真的在这发生了什么罢工、闹事啊，那我这个探长还有什么好？本来那姓杜的就看我不顺眼，准备看我的笑话，这可好，如他所愿。”楚云汉好似带着怨气说道，说完后，还拍了拍大腿。

山本俊彦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态度冰冷。

“其实这什么罢工啊、闹事啊，这还是小事，关键是俊彦君你，我可是为你考虑啊。”楚云汉说着，轻拍着他的手背。

不明就里，山本俊彦蹙起了眉头。

“那枚玉镯真的是徐女士自己想要的吗？”

面对此问，山本俊彦身体一顿，虽未言语，但紧绷的身躯已经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了。

楚云汉故作不见，只是接着说：“就算是徐女士早有所图，恐怕也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方式。别看刚才徐女士这般坚持，那也不过是为了你俊彦君的面子，是照顾俊彦君你啊。说来说去，徐女士对你俊彦君真的是爱之切啊。难道俊彦君真的乐意看见徐女士为了你彻底和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父母反目不成？就算是将来不会后悔，恐怕也会因此伤心。俊彦君总不会希望将来的徐女士日日以泪洗面、郁郁而终吧？”

好似戳中了敏感神经，山本俊彦身体一震，慢慢地回头，与好友默默地对视。

对视片刻，楚云汉收回目光，轻叹一声：“还是藤野先生考虑周祥啊，既安抚了徐老板的颜面，又在一定程度上照顾了徐女士的情绪。一举两得，也算是帮俊彦君你缓解了一个未来的隐患。好好好……”

“怎么，你是觉得我比不过藤野叔叔？”

楚云汉笑而不答：“其实我觉得，如果这枚玉镯真的是徐女士心中所系，俊彦君完全可以让徐女士自己去与徐老板沟通。毕竟是父女，说起话来，倒也方便一些……”

“可是……”

“怎么，俊彦君是不相信徐女士，还是此玉镯并非徐女士心之期待？”

山本俊彦愣住了，一时无言。就在这时，耳边一声轻笑，原来是那楚云汉正看着他，笑的意味深长。

山本俊彦也笑了，彼此之间，像是有什么心照不宣。

笑过后，山本俊彦砸吧砸吧嘴：“华夏有句俗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云汉君就是如此。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也知该怎么做了。云汉君，多谢你了。”

“客气客气，你我朋友多年，还说什么‘谢’字。只要将来你和那徐女士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我今天的主意就没有百出……”

“一定会的，她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认定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今生今世，再不会变了。”山本俊彦说这话时，嘴角上扬，带着甜蜜而坚定的笑容。过了一会，他回头看着楚云汉，“云汉君，我和柔萍早就商量好了，将来结婚之日，我们准备邀请你来做我们的爱情见证人……”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你放心，你们结婚那天，我一定会去，我一定要亲眼见证你们的爱情开花结果。”楚云汉也是激动地说。

“就这么定了。”

双掌相击，驷马难追。

经过楚云汉的劝导，山本俊彦的郁闷也算是得到了平复，因此也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位梁太太的死，还没有眉目？”

“这事情不太好查啊。”楚云汉免不得感叹一句。面对好友疑惑的目光，他只能尽量解释道，“事发嘈杂之地，人来人往，每个人几乎都是各行其是，想要寻到目击证人，并非易事，此其一；其二，根据了解，这次的交流会上梁太太一直是心情不佳，几乎是独来独往，没见与任何人交流，除了李女士……”

“李嘉慧？”山本俊彦皱起眉头。

“李女士告诉我，这次她是陪着徐女士一起来的……”楚云汉说着，看着山本俊彦，神色平静。

四目相对，这个俊朗的东洋人似有些不自在，但最后还是说：“柔萍的确和我说过，她想带李嘉慧一起来看看、见见世面，所以特意多要了一个名额……”

“我想也是这样，只是李女士告诉我，她和梁太太也是刚刚认识，之前虽有见面，但并未真正的接触……”

“这么说，凶手不会是李嘉慧？”

“可能性不大。而且我特意让人去检查过吧台上的红酒，没有任何异常；更何况，李女士的那杯酒本来是为自己倒的，和梁太太无关……”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的是李嘉慧？”

“那倒不一定，毕竟红酒也好，酒杯也好，都是随机的；我特意问过，李女士在这方面并没有特殊，所以毒酒应该是和她无关……我现在的目标是从梁太太拿到那杯红酒，到有人看见她坐下的一段时间，大概五分钟吧。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梁太太是否遇到过什么人……只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更为有力的线索……”

说到这，楚云汉疲惫地闭上双眼，一声叹息。

山本俊彦也体谅好友的辛苦，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和安慰。

“其实藤野先生的判断倒是不无道理。”楚云汉睁开眼，“此事或许和那肖记者的失踪关系密切……”

“你的意思是说，赤党分子？今日的交流会上有赤党分子？”一听这话，山本俊彦紧张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直立起来。

“俊彦君稍安勿躁，这不是平安无事嘛……”

“那哪儿行，你可别忘了百乐门。那些人发起疯来，可是天崩地裂，让人难以预计啊……”尽管如此说道，但在好友的安抚下，山本俊彦的情绪还是平静了许多。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被蒙的严严实实的军用卡车，“真的是赤党分子？”他再次向楚云汉求证。

“这只是个猜测，不过可能性不大；只是藤野先生恐怕会往这方面考虑……”楚云汉说着，悄悄侧目，看了眼身旁的好友，“我其实还是倾向于个人恩怨，甚至还有一个怀疑目标……”

“谁啊？”

“这个……恐怕暂时无法知会俊彦君了，等到事情有了眉目，小弟一定第一时间通知……”

“怎么，连我也信不过？”

楚云汉笑而不答。

山本俊彦尽管失望，但还是选择尊重好友，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不说就不说吧。我看得出，这段日子你也是够闹心的。这样吧，你就慢慢查，什么时候查清楚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去逮人。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背景，只要我去，那个人跑不掉。就算是不为了父亲，就冲我们俩的关系，我都一定会让你在这个大上海立稳了……”

“那就多谢俊彦君了。”

随后二人抛开公事，聊了一些寻常琐事，彼此之间也因为这些琐事轻松了许多。一直到车子停在了一个码头仓库。

先是几十个东洋士兵冲进去，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出来后，他们子弹上膛，将仓库团团围住。紧接着，被蒙着的军用卡车直接开进了仓库，那些人又是高度戒备状态。

“云汉君，请。”

“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啊， 进去看看，长长见识。”

就这样，楚云汉被山本俊彦半推半就地拉进了仓库。

一进去，看到其中琳琅满目的各种珠宝首饰，楚云汉就情不自禁的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赞叹。尽管他从未见过什么文物古董，也没有这方面的系统研究，更是辨不清其中真伪，可这些东西做工精细、巧夺天工，也的确是令人叹为观止。至于是真是假，有了那个黑木诚一，这其中作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先生，如何啊？”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侧目看去，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白须老者。正是黑木诚一。

此时的他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睛里的得色是无论如何掩藏不住的。

“珍品，绝对的珍品。”楚云汉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次，楚某真的是大开眼界了。山本先生这一次是捞到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了。”说罢，连连点头，环视一圈，佩服不已。

山本俊彦和黑木诚一对视一眼，眸子里都是得意地颜色。

“不知道俊彦君准备何日动身啊？”楚云汉再接着问道。

面对此问，山本俊彦不由地蹙起了眉头：“父亲的意思是，恐怕还需要亲到上海、辨别真伪……”说这话时，男子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气闷。

楚云汉却是点点头：“这是对的，兹事重大，还是小心为上。不知道山本先生将于何日抵达上海……”

“半个月左右吧，昨晚上的电话是这个意思。”黑木诚一代替回答，面对着楚云汉，“这半个月，恐怕还需要楚先生多多费心了。”

“这是自然，黑木先生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