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看到有案子就忍不住过来插一句，差点忘了被停职的事情。”杜方苦笑地摇摇头，回过身，慢慢的往外走。走到楚云汉身旁时，刻意停下脚步，“我刚才看了一下目前的询问记录，这个案子恐怕不太好办啊。楚探长一定要努力啊。”说罢，拍拍他的肩膀，擦身而过。

“杜先生……”藤野秋穆喊了一声。

杜方随即再次顿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嘴角带笑。

“鄙人前几天去了一趟医院，打听了一下杜先生的情况，他们说，杜先生虽然已经出院，可因为受伤严重，还没有完全康复，建议杜先生还是好好休息，不要过度操劳。巡捕房的事情，楚先生定然会尽心竭力，代替杜先生维护上海滩的安定团结。”藤野秋穆半是警告半是安慰地说道。

“神探吗，自然是物尽其用、轻而易举。我当然相信这位楚探长可以在藤野先生的支持下，保证上海滩法租界所有人的安全，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杜方终于回头，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楚探长，辛苦了。”

说罢，转身离去，边走着边还朝着楚云汉用力地挥了挥手，引得楚云汉站在原地，只是一个劲的苦笑。这个杜方果然够贼，关键时刻，竟然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了。不过这也是楚云汉愿意看到的。杜方虽然迂腐、固执，不懂得变通，但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华夏人的骨气和坚守。

当然，面对着一旁藤野秋穆怀疑的目光，楚云汉还是摊了摊手，故意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好在，对方什么也没多问，确切地说是没机会多问，因为身旁的咳嗽声正在有意无意的暗示着他。

“梁先生……”

“藤野先生……”梁建宁在外甥女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现在的他，面色苍白，显得非常虚弱，刚刚一声呼唤，便咳嗽不止。

“舅舅……”方洁在身后帮他拍着背，并对面前的二人报以歉意之笑。

藤野秋穆微微颔首，然后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对他说道：“梁先生，尊夫人的死，鄙人非常抱歉、非常难过。不过，还请梁先生相信，鄙人所代表的特高科，和楚先生所在的法租界巡捕房，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快查出真相，抓到凶手，给梁先生一个合理的交代……”

“辛苦藤野先生了，哦，还有楚探长……”梁建宁转向楚云汉，也打了个招呼。

“梁先生客气了。”楚云汉微微俯身，之后又和一旁的方洁点头示意。

“梁先生，对于尊夫人的被害，你是否有什么合理的线索可以提供？”藤野秋穆婉转地问道。

梁建宁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不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在？梁先生当时怎么会不在此处，难道说这次的交流会只邀请了尊夫人一人参加？”藤野秋穆不明就里，如此探问道。

梁建宁不由地面露难色，不知如何答复。

还是楚云汉反应快，即刻凑到藤野秋穆耳畔，低声解释了一通，听着听着，藤野便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朝着山本俊彦那边望了一眼。

“梁先生，非常抱歉，尊夫人发生这样的意外……那么在你的印象里，到底是什么人会向尊夫人下如此毒手？”藤野秋穆换了一种问法。

梁建宁茫然地摇摇头，答的有气无力：“我不知道，淑媛虽然心直口快、脾气不好，但那都是在家里，在外面可从未得罪过什么人；而且我们做生意，和气生财、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和什么人红过脸、交过恶。实话说，我刚才一直在想，只是想了这么半天了，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谁非要置他于死地……”

藤野听罢，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女孩：“方女士，不知你会如何看待此事？”

“我……”突然被讯问，女孩显得非常紧张，不同于刚才面对楚云汉，毕竟是个东洋人，自然是加倍小心，“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没看见？不是吧，我刚才可是亲耳听见，方女士你说亲眼看见李女士给梁太太倒了一杯酒……”

“这个……”女孩为难了，看模样，有些后悔的尴尬。

“方女士，不要紧张，实话实说，藤野先生不会为难于你的。”楚云汉这时候反倒是安慰起对方。

女孩愣住了，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对方，有些出神，直到一声轻咳……

“我的确是看见李女士给舅妈倒了一杯酒，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直在大厅里，四处转悠，看那些人拿过来的古董字画，也没注意舅妈这边，直到李女士突然喊了一声，我才知道舅妈出事了……”

“方女士，冒昧地问一下，梁太太平日里和你的私人关系如何？”

“这……”

“藤野先生，你什么意思，小洁平日里很孝顺的，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她舅妈……她应该不会……”

“梁先生，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毕竟听说过一些传言……”

藤野显然是故意的，关键时刻，戛然而止，但所谓的传言内容，他倒是不说了。

“梁先生，那位肖记者最近有消息了吗？”

“她？”梁建宁突然变色，苍白无力，显得惊惧不已，“藤野先生，其实我和她并不熟悉，虽然都在一起住着，可毕竟是女孩子，又是淑媛家的，我们平日里很少接触，基本上就是问个好什么的……”

“梁先生别紧张，关于那位肖记者的身份，我们也只是正在查证，还没有定论……我就是想问问，最近一段时间，梁太太有没有再次提起过那位肖记者……”

“没有。”先是否定，随后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真的没有。藤野先生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因为那女孩的事，我们夫妻俩闹过一段时间的别扭，再加上我把小洁接到家里，难免……所以关于她家里的事，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我提起过了，不光是这个女孩……”

“方女士呢，也没有听说过吗？”

方洁急忙摇摇头，反应很快。

藤野秋穆沉默不语，暗暗地观察着两人，过了好一会，才松了口：“梁先生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了消息，我会让人及时通知梁先生的。”

“藤野先生麻烦了。”

道了别，梁建宁便在方洁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你怎么看？”藤野秋穆半眯着眼，目送着二人远离，而后轻轻地问道。

楚云汉摇摇头：“这两个有嫌疑，但是可能性不大……他们家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无非是观念不同，都想亲上加亲，难免有些分歧，不过因此杀人，不太可能，毕竟都是为了孩子……至于那位方女士，反正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没什么证据，当时会场情况嘈杂，并没有有人看见她们俩在案发之前的那段时间有过接触。现在那段时间空白是关键，只有查清楚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此案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那你觉得这事情和那位肖记者是否有关？”

“不排除可能性，如果那位肖记者真的是赤党分子，梁太太就极有可能是告密者的杀人灭口……”

“告密者？”

楚云汉微微颔首。

藤野秋穆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很遗憾，在楚云汉的脸上，他没有看到希望的答案，幸还是不幸？

偶一回头，却发现那个杜方并没有离开，仍旧是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询问着什么，甚至还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做着记录。

“他怎么会在这里？”藤野秋穆蹙起眉头，颇为不满。

“可能是职业习惯吧。”楚云汉苦笑，就知道他杜方不会轻易放弃。

“职业习惯？”

楚云汉转过身来，正色面对着藤野秋穆：“藤野先生，楚某现在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藤野先生能允许杜探长重新回到巡捕房，和楚某一起侦破此案。”

“让他回去？”藤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想好了吗？”

楚云汉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藤野先生，你有所不知，楚某真的是自不量力、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做了这巡捕房的探长，便可以大干一场，配合藤野先生的行动，还这上海滩一片清朗。谁知道坐上了这个位置，才知道万分不易，各种大事小情，让人力不从心。最关键的是，警局的那些人都是在杜方的手下，我一个外来的和尚，唱不了戏啊。我就想着，先让杜探长回来，先让下面的人动起来再说。至于他杜方配不配合，反正有赵局长看着呢，想那杜方也不可能太过分。如果他过分了，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他踢开；如果他吃一堑长一智，放聪明一点，好好合作，也的确不失为我们的一个助力。”

“楚先生说的在理，好，我现在就回去，和赵耀华联系。”

“那就拜托藤野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