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汉仿若未查，自顾自的接着道：“据我所知，苏小姐出生于小康家庭，父亲曾经营着一家杂货铺，但后来却遭人陷害、家破人亡，紧接着，苏小姐父母双亡，只剩下独身一人。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和你夏老板有些关系……”

没想到楚云汉查出来的竟是这个。夏德江很意外，也很紧张。不是说楚云汉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失踪之人送上家门吗，之前也没听说他查出什么隐秘来，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去找楚云汉；可滋事甚大，如果让东洋人知道了，情况说不定更糟。

“楚先生，你也知道，这生意上的事，有赚有赔，公平竞争……”

“我真的还没听说，哪个公平竞争可以让别人家破人亡的……”楚云汉冷笑。

“你……”

“夏老板，你别激动，我只是就事论事……”楚云汉急忙安慰，见他情绪渐渐平复，接着说道，“夏老板，我只是不清楚，向苏小姐这样的知识女孩，怎会委身他人为妾，而且对象还是你……”

“哪有什么，两情相悦，郎情妾意嘛。”夏德江理所当然。但见楚云汉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渐渐的，他脸上挂不住了，“楚先生，你也知道，像他这样的女孩，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苦；突然有一天，什么都没了，她怎么受得了……”

楚云汉等着，等着他荒谬结论。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停了。但楚云汉倒是很容易明白一二……

“你是说，苏小姐跟着你，就是为了继续衣食无忧的生活？”

“女人嘛，吃饱穿暖，漂亮衣服、首饰，她还求什么呢？”

“可她这次什么都没带啊……”楚云汉刻意提醒。

“这个……”夏德江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也许苏小姐当初嫁与夏先生你，是为了些别的……”

“别的？”夏德江不明所以，看着楚云汉意味深长的目光，倒是明白了一些，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不会吧，这两年她对我特别好，而且她要什么我给什么，从来不曾亏待与她；哦对了，一年前，他们两个女人在家里合不来，她想搬出去单独住，我也答应了。只是这段时间手头紧，拿不出钱……”

“或许这就是原因……”

“你说什么？”

“夏先生，听我一句劝，这事情莫不如就此作罢，或许上天注定，你和那苏小姐有缘无分。”楚云汉淡淡地说，话音刚落，对方便眉目低垂，敌意满满，看上去颇为不满。也不在意，他只是平静地说，“除了贴身衣物，什么也没带，说明苏小姐在意并不是金钱首饰；离家出走，说明对于夏先生你毫不留恋。且不论到底有没有情夫所在，苏小姐当初嫁为人妾，目的可疑。苏家出事时，苏小姐年纪不小，她应该非常清楚，家破人亡的真正原因。既然如此，她就不会无动于衷，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离家出走，也许是不得不放弃。因为不管是谁，都不会轻易选择和一个‘杀父仇人’在一起的……”

一听此话，夏德江顿时沉下脸来，满是不悦。

楚云汉只做不见：“所以啊，我劝夏先生罢了。否则养虎为患，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不不不，我是一定要找到她的。”夏德江连连摆手，非常急切地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这么说来，夏先生是情根深种了？”

夏德江满脸堆笑，连连点头。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原因？”

“没有，绝对没有。”夏德江马上否认，“说白了，就是个女人，我对她还有什么心思？我承认，当初他们家的事，我是有点不地道，可做生意嘛，哪个没有点手段？就算没有我，还有别人。他那个店铺，看上的可不止我一个，我只不过是先下手为强。再说了，如果当初他看开点，同意合作，我也不至于……说来说去，我也对不起她，就想着好好照顾她，弥补一下……楚先生，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不然的话……”

说到关键处，夏德江停住了，显然，有些真实情况，他没办法开口。干脆直接给楚云汉许诺：“楚先生，你放心，只要能找到人，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你要多少钱，我绝不还嘴。行了吧。”

“那我就提前谢谢夏老板了。”楚云汉眉开眼笑，冲着夏德江拱拱手，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夏老板的，告辞。”

“楚先生慢走。”

送走了楚云汉，夏德江重新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深深一叹，无奈地闭上眼。现如今，他是骑虎难下，若不是无端成了孤家寡人，这种事，又何必求助于楚云汉？如今只希望楚云汉说话算数，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自己，而并非告知东洋人或是巡捕房。只是，可能吗？

出了夏德江的办公室，楚云汉在舞厅里四处寻觅，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杜方的身影。果然，他还没有离开。而他也看到了自己，一言不发，放下酒杯，起身离开。楚云汉于是也跟了过去，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让他感觉不错。

“哟，楚先生，好久不见。”

“坂田先生，久仰久仰，最近在哪里高就啊？”

“哎呦，楚先生，言重了言重了，高就不敢当，就是工作，为皇帝效力嘛……”

“楚某听说坂田先生来到上海，一直有心约着坂田先生小聚，不知坂田先生可否赏光？”

“哎呀，我也是久闻楚先生的大名，得知楚先生是山本先生的爱徒，早就有心结交，只是一直错过，甚为遗憾。既然楚先生如此盛情，那鄙人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太好了，坂田先生看得上楚某，是楚某的荣幸。这样，待楚某准备佳肴，定会盛情款待坂田先生。到那时，坂田先生可不要推辞啊。”

“楚先生，你多虑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啊。既如此，我们就改日再聚。”

“坂田先生，你先请。”

目送着那东洋人面带笑意、心满意足的走入夏德江的办公室，楚云汉慢慢的敛起脸上的笑容，沉下脸，拉了拉帽檐，将自己暂时隐藏在黑暗里，远离那谈笑风生的东洋人，径自走出了百乐门。

“坂田熊二，东洋宪兵司令部少佐，半年前刚刚换防来到上海，城外驻扎的那个独立营，就是他的部队。但他本人大部分的时间居住在上海，听说是某个商人的别墅。他为人活泼，擅长歌舞，百乐门是他本人经常光顾的地方。据说他和夏老板一见如故，特意入了百乐门的不少干股……”

“怪不得舞厅里东洋人多了起来，原来是有了股份啊。楚云汉，对于东洋人的事，你了解的不少。看来东洋人可真的跟你掏了心窝子啊……”

杜方并没有离开，一直在舞厅门口等着楚云汉。上车后，楚云汉也没顾忌，立即将自己打听到的一部分情报云淡风轻的告诉了杜方。却不想，对方冷嘲热讽，好似不屑一顾。这令楚云汉有些恼火，差点断了合作的念头。但除了杜方，他并没有其他人选。好在，杜方并非异常顽固，冷静下来后，倒是明白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你是说，东洋人是在半年前，入股的百乐门？”

楚云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却暗道杜方还不算太笨。

“你是想告诉我，那些歌女舞女的失踪，和东洋人有关？”

楚云汉还是没说话，杜方本人却陷入了沉思，自己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当他意识到这些失踪案非比寻常时，他就有一种感觉，此事和东洋人有关，只是具体何种关系，他也猜不透。如今让楚云汉一提点，他恍然大悟。很显然，这些无辜的女孩都是通过夏德江的手，送到东洋人的床上。一想到这，杜方禁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返回舞厅，指着夏德江的鼻子，大骂汉贼、败类。

可问题是，想明白了，猜出来了，没有证据，又能如何？更何况，夏德江的背后是东洋人，如果想揭穿真相，那就意味着得罪东洋人。东洋人的势力，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巡捕房探长能够撼动的，弄得不好，一命呜呼。杜方并非怕死，只是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不甘心。

此时此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抱着头，一声又一声无奈地叹息。

“你能不能帮我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听见声音，杜方抬起头，对上楚云汉深沉的眸子，免不了心头一顿，但还是试探地问了句：“谁？”

“夏德江的二姨太，苏晓梅。”

“她？”杜方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想了想，好像是故意的，又刺他，“这应该是你楚神探的专长……”

“但杜探长若是想了解那些失踪女子的下落，找到她可能是最方便的……”

“你是说，这二姨太的失踪，和那些女人是一样的？”夏德江也把自己的女人献给东洋人？杜方没把话说出，但心里却是难诉的恐惧和愤怒，把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由地用力，仿佛那就是夏德江本人，自己刹那间就可以将他捏成粉末。

虽未言明，但杜方的愤怒，楚云汉看在眼里，可他还是摇摇头：“不会，如果原因相同，夏德江不会报警，更不会找我帮忙，而且如此急迫……”

“急迫？”

“是的，他拜托我一定要尽快找到苏晓梅，而且还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如果没猜错，苏晓梅离家出走时，一定带走了于他而言致命的秘密；综合这半年来发生的案件，我怀疑苏晓梅带走的极有可能是夏德江和东洋人交易的黑幕……”楚云汉半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般的想象。

“你怀疑？这是你的猜测？”杜方反而怀疑起了楚云汉。

“是的，这是我猜的，也可以说，这是第六感觉。不过，我一向是对我的感觉非常自信。”

杜方一直在冷笑，听到这话，他笑不出来了。四目相对时，他看到楚云汉眼中的真诚和认真。于是他沉下心来，也顺着对方的思路认真地想了一阵，不得不承认，有点道理。而就在这时，对方的一句话让他更是认可了对方的判断--

“据我了解，夏德江是这个二姨太的仇人。当年，苏晓梅家破人亡，便是夏德江一手造成的……”话尽于此，楚云汉眸子里深意满满。

“你是说，苏晓梅嫁她为妾，有可能是为了复仇？”渐渐的，杜方也跟上了楚云汉的思路。

“如今，大仇未报，人却跑了。杜探长，你说这是为什么？”

四目相对，杜方只觉得思路越发明晰，不禁有些佩服楚云汉了。只可惜他和东洋人关系亲密，愿不愿与自己合作，不太清楚。不过，就此事而言，他似乎在向自己递来橄榄枝。想了想，他点点头说：“好，我可以帮你探查苏晓梅的下落……”

“有了消息，直接告诉我。”

没想到楚云汉提出这样的要求，杜方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只是道：“我答应你，但是找她的事，我们必须一起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