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实在是抱歉，又让你破费，很不好意思。”

“藤野先生，你说的哪里话，在楚某心里，你和山本先生一样，都是楚某的长辈、楚某的老师，本就应该做晚辈的主动相邀，哪有让长辈破费请客的道理……藤野先生，我敬你一杯。”

“楚先生客气了，你先请。”

日料店里，藤野秋穆心情愉悦的放下酒杯，捋着颔下的胡须，满意地看着面前恭敬倒酒的年轻人：“楚先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藤野先生说笑了，先生对于楚某的信任，是楚某坚持下去的动力。楚某一定会竭尽所能，帮藤野先生完成心愿……藤野先生，我再敬你一杯。”楚云汉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藤野秋穆笑着点点头，说不出的喜悦。待酒过三巡，他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道楚先生这段时间案情进展如何，两起入室杀人，可否并案处理啊？”

“藤野先生，我今天请你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实话说，根据这两天我的走访调查，我觉得啊，情况不容乐观。”楚云汉皱着眉，面露难色。待见对方脸色微变，他也不在意，只是一边给藤野秋穆倒着酒，一边有些无奈地说，“先生你也知道，这两起案子都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尤其是周志明杀妻案，发生在两年前。昨天杜探长带我去看过现场，早已是面目全非、重新布置过；还有小泉先生租住的那个房间，也已经重新整理、焕然一新。据说是为了一个月后的文物鉴赏会。我还特意问了一下服务员，说房间已经订出去了，是一位来自东洋的收藏家，好像这两天就要来了……”

果然，听了这话，东洋人面色稍缓：“不错，此次参加拍卖会的文物大师将会与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来到上海，他们大部分的人都会暂住在上海大饭店。为此，我们特高科和宪兵队也在那里加强了警备，负责保护这些尊贵客人的安全工作……”

“怪不得我看那附近来来回回那么多人……”楚云汉嘀咕了一句。意识到开了小差，他急忙回过神来，“证据不足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那个周志明一口咬定，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并请求法律尽快对他进行死刑……”

“哦？”藤野秋穆挑挑眉，似乎有点意外，随即反问楚云汉，“楚先生，你相信吗？”

“我？”楚云汉皱了皱眉，好像是思量了一阵，才说道，“坦白说，从案卷的调查经过来看，周志明作为凶手的可能性的确不大，可问题是，直到现在，那位周先生还不愿意向警方坦白，案发当日，他单独去见的那位朋友，到底为何人。如果此事说不清楚的话，案子恐怕会很难有所进展。至于小泉先生那边，我也暂时找不到第三者存在的线索。所以……”

又是眉头紧皱，楚云汉脸上写满了满满的不安和疑惑。

“周先生当然不会说出那位朋友的名字，不为别的，只是不敢。”

“藤野先生？”楚云汉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楚先生，你可知道，那周志明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见楚云汉茫然地摇摇头，藤野秋穆微微一笑，拿起竹筷，点上酒水，在桌子上一气呵成，写下了一个“共”字。

“你说他是赤党？”楚云汉惊讶万分，不禁脱口而出。

藤野秋穆脸色沉下：“楚先生，这是我对你的信任。”

楚云汉急忙起身：“藤野先生，楚某受山本先生恩惠，不敢忘义。定然会守口如瓶，配合藤野先生查出真相……”

听此一言，东洋人的脸色马上缓下来了。抬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并拿起酒壶，亲手为他斟满酒杯。

楚云汉显然是非常紧张、诚惶诚恐，胳膊不停地发颤，但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将杯中之酒洒落在地。

“楚先生不必紧张，鄙人知道，你是帝国的朋友。”藤野秋穆悠悠地说，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下意识，楚云汉先喝了酒，然后才恍然大悟般的感谢：“多谢藤野先生的信任。”

“所以我需要楚先生的帮助。”

楚云汉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禁深吸一口气：“楚某一定尽力，不负所托。”

藤野秋穆微微颔首，也是抬抬手，示意他坐下：“楚先生不必紧张，和刚才一样，随意一点就好。”

楚云汉如何随意，此时的他，唯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如坐针毡。小心翼翼地屈膝，半跪在蒲团上，时不时地看一眼藤野秋穆的脸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开口：“藤野先生，在这件事上，楚某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藤野秋穆很好奇，放下碗筷，“楚先生请讲。”

楚云汉把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才开口：“如果真如藤野先生所说，周志明真的是反日分子，按规定，租界巡捕房应该把此人交由特高科或者是76号处理，为何他们自始至终不愿意交人？难道说，在这方面，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

“可以这么说。”藤野秋穆点点头，“楚先生应该也发现了，这个周志明公开的身份，是港商。在他的身上，有英国人发下的通行证。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是没办法强制巡捕房把人交出的。这两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只可惜不见效果。而这一次，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机会？”

藤野秋穆点点头，口中却说：“楚先生，你是我最尊贵的朋友，我非常愿意与你敞开心扉；但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帝国机密，所以请恕我无法和楚先生坦诚太多……”

“藤野先生不必再说，楚某明白，其实也不过是好奇罢了……”

“那楚先生是否愿意助鄙人一臂之力？”

“当然，只不过……”楚云汉先是毫不犹豫地答应，而后话锋一转，“还是那个问题，证据。现在最关键的是证据不足，怕只怕巡捕房不会轻易答应……”

藤野秋穆也拧起眉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其实我们也可以创造证据。”若有所思一阵后，楚云汉摸着下巴，说出这样一句话。

藤野秋穆眼前一亮：“楚先生可有打算？”

楚云汉摇摇头：“具体的还没想好，只是有这么一个打算。藤野先生如果可以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给藤野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楚先生可有把握？”见对方微微颔首、信心满满，藤野秋穆举起酒杯，“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楚先生的好消息，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藤野先生。”

酒足饭饱后，楚云汉将藤野秋穆送上了黑色轿车，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匆赶回侦探社。坐在车上，他闭目养神，尽量让自己脑子放空、休息片刻。因为他知道，回去以后，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一定要保证清醒的头脑。眼见着熟悉的建筑物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他揉了揉滚烫的脸颊。

到家了。

“不行，今天不是联络的日子，冒险联系，情况非常危险的。”助手阿华听了楚云汉的要求，二话没说，直接拒绝了。

“如今东洋人已经认定了周先生的身份，肯定会想办法将他转移到特高科的监狱，到那时，再想营救，那就难如登天了。如今只有这一次机会，趁东洋人现在还没有怀疑到我，必须趁此机会，展开营救。”虽然大门紧闭，但楚云汉还是习惯性地压低声音，“老实说，我并不担心周先生是否会叛变，只是不想错过机会，特高科的手段，有时候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阿华思量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行，我现在去试试。”

将阿华从角落柜子里的楼梯下送进地下室，楚云汉并没有跟下去，而是关上柜门，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拿张报纸，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实则耳听八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没过多久，隐隐约约的，他听见车轮声由远及近、慢慢而来。这么慢的速度，让他预感到了什么。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拉开一条缝，果然不出所料，是东洋人的侦听车，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他也是早有准备，退回柜门，轻轻地敲了敲。

十分钟后，侦听车彻底离开，楚云汉急忙又给阿华报了信，告诉他安全了。

半个小时后，阿华带着联络的消息上了楼，交给了楚云汉。看后，楚云汉皱起了眉头，上级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营救，只是在人员方面，需要自己想办法。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难的，毕竟人手有限，想救人，就得找找别的思路。就在这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乍然而起，有些刺耳。楚云汉惊了一下，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等到了第三声。

“是我，那位姨太太的下落，我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