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云汉哼着歌、心情愉悦的推开私人侦探所的大门时，一眼就看见杜方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气定神闲的望着自己。嘴角轻扬，似笑非笑，仿佛是嘲弄，又仿佛是看透一切。尽管有些好奇，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笑道：“稀客稀客，不知是什么风将你杜探长吹到我这侦探社来了，真的是……”轻轻地摇摇头，不可思议。

“当然是你楚神探的这股贵风。”杜方顺着他的话，如是说道。

楚云汉还是摇头笑着，不言不语。

杜方四处看看，发现那大门早已被关闭，也不知是楚云汉的顺手之作，还是故意为之。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的对话，不能让第三人听见……

“我有些私事想和你们家老板单独谈谈，你先回去吧。”偶一回头，杜方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正是楚云汉的助手阿华，于是就轻轻地挥了挥手，想打发他离开。

阿华拿不定主意，转头去看楚云汉。

“你先上去休息吧，这不需要你了，明天早点下来收拾吧。”

四目相对，阿华明白，轻轻地点点头，什么也不说，转身上楼去了。当然，他不会真的上床睡觉，杜方这时候过来，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的事。目前这里的东洋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大晚上，东洋人的巡逻日益密集。两人的密谈自然需要一个第三者时刻注意着外部的环境变化，必要的时候，及时通风报信。

“不过藤野秋穆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阿华一上楼，杜方就迫不及待地发问。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嗤嗤的笑。这让他不禁皱起眉头，望着那发声者，“你笑什么？”

“杜探长，你也太急了，难道你就不怕我早已通风报信，后面跟了一支特高科的逮捕队？”

“你会吗？”杜方口中是轻描淡写，实则心里惴惴不安。尽管楚云汉曾一而再再而三表达出合作的诚意，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表面上，他和东洋人打得火热，最关键的是，他的真实身份，杜方自始至终没有摸透；另外，因为那个人的存在，杜方不得不对眼前这个楚云汉多一个心眼。

幸运的是，楚云汉还算是信守承诺。

“藤野应该还不知道内幕。”楚云汉如此说道，他也不想花太多的时间，用以相互猜测。所以他很快开门见山，“藤野给坂田打过电话，坂田的说法当日在舞厅里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

“坂田帮夏德江撒了谎，说肖记者失踪当晚，夏德江一直和他在一起……不过我向他透露了今天下午，坂田打电话救人的事。我看得出，他已经产生了怀疑，应该会查下去……”

“查下去？”

“你也知道，梁氏企业对于东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早就两年前，东洋人就和梁氏企业签订了合作计划，让梁氏负责军队上的补给运输。可以说，如果没有梁氏，他们在华夏的补给就是个问题。东洋人非常重视和梁氏合作，所以这次的事他们一定会参与其中，而且一查到底……”

“他们查的出真相吗？”杜方不以为意。

“藤野总是要给梁太太一个真相的……”楚云汉如是说道，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杜方倒了一杯茶。

楚云汉倒茶时动作优雅、一气呵成，杜方不知不觉看的入了迷，直到对方放下茶壶，发出“咯噔”一声响，他才从无端的沉浸中清醒过来：“他准备怎么查，让谁查，你吗？”

楚云汉苦笑：“杜探长，这一次，你错了，大错特错。藤野刚才亲口要求我，不要干预此事……”

“不要干预？”杜方大吃一惊。要知道，对于楚云汉，东洋人可是相当重视，尤其是那个特高科的藤野秋穆。费尽心思试图将其安排进入巡捕房，取自己而代之。既然如此，他就应该明白，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楚云汉可以查明真相，必然轰动整个上海滩，因此扬名立万，别说是进入巡捕房了，就是警界上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藤野为什么要拒绝，难道……

“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原因自然是坂田的那个电话……”楚云汉看出他的想法，直接点破。

杜方恍然大悟，之后又揶揄般的笑问道：“你是不是后悔告诉他了？”

“意料之中，藤野秋穆能坐到这个这个位置，必然也不是愚昧之人，有些事一点就通。”楚云汉觉得有点不舒服，索性换了一个姿势，斜靠在老板椅上，“该说的我是一定要说的，不管他藤野秋穆能不能想到。这是一个挑拨他们关系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用？他们内部的勾心斗角越厉害，我们的胜算才会越高……”

杜方听着，不由地连连点头，心里暗叹楚云汉的厉害。同时也暗自庆幸，他并非真正的敌人，否则等着自己前方的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好了，我这边说完了，该你了。”楚云汉故作轻松，“说说吧，杜探长，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你说的谁，我不明白。”杜方也是故作镇定，内心里却已经是波涛汹涌，他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楚云汉先是直截了当。就在他杜方准备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时，他淡淡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但我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个人。不然的话，就算是有东洋人的‘交代’，你杜探长恐怕也不会那么干脆地释放嫌犯。我说得对吗，杜大探长？”说罢，嘴角轻扬，意味深长地笑着。

杜方有些无奈，也有些痛苦，毕竟面对着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心里就会没来由的恐惧，身体也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如楚云汉猜测的那样，的确有这样一个人，是夏德江培养的打手之一。

把这些人带回警局后，杜方并没有按照常规手段，威胁恐吓、逼他们交代实情。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将心比心，如果失踪的是他们的妻子、妹妹、甚至是女儿，他们会是怎样的焦急痛苦。杜方甚至还严肃地警告，不是不可能、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种循循善诱下，有的人显然已经动心了。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电话……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心动了，一个叫阿彪的年轻人，临行前，将一个纸团悄悄地塞给了，并且约定了见面的地点。杜方下了班，就匆匆忙忙跑过去见面了。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赶过来和楚云汉碰面，不料楚云汉和那个东洋人的酒宴还没有结束……杜方想不明白，楚云汉到底是如何洞察这件事的，唯一肯定的是在他面前，自己如同一张白纸，轻易地被他一览无余。

“你猜对了，那些女孩确实是夏德江安排人掠走的，确切地说，就是他的这一帮打手，但具体是运往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根据阿彪的交代，夏德江在选定目标后，首先诱导目标签订一个所谓的续签合同，也就是涨工资的合同。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一个解约合同。在签字的过程中，会有人在一旁监视、催促，当事人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合同上的内容。女孩下班以后，这些人就会悄悄地跟在后面，选择合适的地点把人掠劫上车，通常还会把人打晕、避免反抗。

随即开到指定地点，通常是城郊，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把人扔下来，然后开车离开，至于是什么人来接应，他们并不清楚。有一次走到半路，阿彪内急，就跑到草丛中躲起来方便。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辆军用卡车在前方停了下来，下来了几个东洋士兵，等他们离开后，躺在地上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之所以这个阿彪愿意向杜方坦诚，也并非所谓的感同身受，真实的原因是一个女孩。

女孩在百乐门做舞女，和这个阿彪日久生情。本打算挣一笔钱就离开舞厅，买个铺子，做个小买卖。不曾想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夏德江似乎确定自己的女朋友为下一个目标。为了让自己的女人摆脱痛苦的命运，阿彪就利用这个机会，向警方表白，寄希望于杜方能够解救二人与苦海。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解释完毕，杜方向楚云汉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是啊，怎么办？

事情的真相两人早已猜出，可问题是，如何阻止这样的事件继续下去……

“我们必须把这个案子的影响力继续扩大。只要这件事被弄得人尽皆知，不管是夏德江、还是东洋人，在一段时间内，肯定会有所收敛。如果顺利的话，藤野秋穆和坂田熊二矛盾升级，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将坂田熊二赶出上海滩……”楚云汉如此说。

“藤野秋穆一定会是胜者吗？”

“坂田只不过是个少佐，级别上比不得藤野，藤野如果向上反映，倒霉的肯定是坂田；另外，如果这件事影响力太大，大的让东洋人觉得无法控制住局面。他们或许也不得不考虑处理一个人，平息舆论……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安排……”

突听此话，杜方愣了愣，望着楚云汉脸上的严肃，他意识到这不是商量，而是一种命令。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索性冷冷的问：“那我干什么？”

“杜探长自然是和我去做另外一件事……”

“另外的事？”杜方猜不透，只是眼看着此人笑的邪恶，禁不住心头一沉，该不会又是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