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和小泉先生见过面了，不知小泉先生态度如何，是否愿意配合警局展开调查啊？”

坐在楚云汉面前的是一个身材微胖、面色和蔼的中年男子，头上是光亮的地中海，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活脱脱寺庙里的弥勒佛爷，乍看起来，这是个慈祥的老者，容易与人相处。可楚云汉知道，能做到警探局局长这个位置上的人绝不仅仅是有一身让人刮目相看的刑侦才能，更重要的是左右逢源和黑白通吃的本事，尤其是在这个鱼龙混杂的上海滩。

是的，此人正是杜方的顶头上司、法租界警探局局长，赵耀华。听说今日楚云汉奉了藤野秋穆的命令，来警探局监狱里探望小泉三郎。便第一时间给杜方打了个电话，让其在见面后，务必请楚云汉来自己的办公室小坐片刻。杜方虽有不愿，但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衣食父母，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为了内心里不为人知的隐秘，有些时候，他迫不得已，只能向权势低头。

待到楚云汉进了办公室，赵耀华先是热情的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一番，然后便进入主题，开始试探东洋人的态度。

“小泉先生很恼火。”说完这一句，楚云汉就闭上眼，轻揉着鼻翼，再不开口，只剩下满满的叹息。

赵耀华很不安，不由地身体前倾，期待着对方的答案。然而，当事人却是依然如故。他很急，但又不敢打扰，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这倒是让一旁的杜方看不下去，在他眼里，楚云汉莫过于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他并不怕，若非看在局长的面子，他早就冲过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了。此时，他的拳头已经忍不住，紧紧捏起。而对方似乎也有了感应，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一般，再度开口了--

“一个星期了，七天了，警局还没有结果，不仅是小泉先生着急，藤野先生也着急啊。赵局长，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案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结果？”

“这个……”赵耀华答不上来，侧脸转向杜方这个负责人。

“人命关天，总不能马虎吧。”杜方淡淡地说。

“那总不能一直这样悬着吧。冒昧地问一句，杜探长打算调查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十年二十年？”无视杜方眼里显而易见的怒火，楚云汉把目光转向赵耀华，“赵局长，你觉得小泉先生真的是杀人凶手吗？”

“这个……”赵耀华支支吾吾，看了眼身旁的下属，“毕竟是有人亲眼看见了……”

“赵局长说的可是那位酒店的服务生？”楚云汉挑挑眉，追问，一会看看赵耀华，一会看看杜方，“据我所知，那位服务生并未亲眼所见小泉先生杀人的一幕，只是听到惨叫声、冲入房间时，看到小泉先生满是是血，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便认为小泉先生是杀人凶手、并报了警。如果情况属实的话，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个误会？”

“误会？”

“是的，按照小泉先生自己的解释，这就是个误会……小泉先生进入房间后，在没有打扰吕小姐的情况，独自进入被窝，无意间摸到了水果刀，拿出来一看，才发现那上面滴落着血迹……这事情太突然了，即便是小泉先生久经沙场，对于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是如此惨绝人寰，恐怕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

“噗嗤--”

杜方冷笑一声，轻轻挑眉，颇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楚云汉仿若未查，只是接着说下去：“我们再来说说小泉先生和吕小姐的关系。他们是案发前三天，在百乐门舞厅认识的，彼此之间也是颇有好感，要不然小泉先生也不会在上海饭店包个房间，和吕小姐朝夕相处；而且当天晚上小泉先生喝完了酒，下一步就是上楼和吕小姐约会。既然两人还在蜜月期，小泉先生又有什么样的理由，如此残忍杀害自己的侣伴呢？”

赵耀华听后，不禁点头，楚云汉说的在理。而杜方却立马提出了反对意见--

“东洋人杀人，还需要理由吗？再说了，也许是突然起了矛盾、愤而杀人也说不定啊……”

“可当时上下左右、对门隔壁都有人，他们谁也没听见房间里发出争吵的声音啊……”

“说不定之前就杀了人，然后装模作样的喝酒、受惊……”

“据我所知，尸体被发现时，还处于温热状态，还没有变得僵硬；也就是说从死亡到被发现，绝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而小泉先生在楼下与人饮酒，可是足足喝了三个小时，中间还没有离开过。难道说他是学会了那种崂山道士的分身大法，变出另一个自己，跑到房间里去杀了人吗？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你……”

“好了，不要再说了。”赵耀华狠狠地一拍桌子，打断二人的争论，同时狠狠地瞪了眼自己的下属。随即转向楚云汉，表示敬佩却又不安地说道，“楚先生说的在理，我也觉得有可能如此。只是案发地位于五层，事发之前，并没有人看见陌生人闯入房间，并且窗户完好无损。除了小泉先生，还有谁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呢……当然，我这么说，并非认定小泉先生就是凶手，只是匪夷所思，太奇怪了……”

“是啊，听藤野先生说出事情的经过，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查找相关资料，翻阅各种各样的报纸、图书，终于在一张旧报纸上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楚先生可查到凶手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无意间翻到了一个类似案件，而且据说是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呢？”

“悬案？”

楚云汉早有准备，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旧报纸，递给赵耀华，并且介绍道：“三年前，有一对外地的夫妻俩入住了司哥特路的歌尔酒店，当天晚上，丈夫去酒吧和人谈生意，妻子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待得丈夫去而复返，妻子已经被残忍杀害了。后来警方认定，杀人凶手就是她的丈夫。因为案发时的现场和现在，几乎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