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那个苏黄，起码盗窃案与他有关；至于柳大师之死嘛……杜探长，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有人认可这个结论。”看着杜方，楚云汉似笑非笑，形容揶揄。

懒得理他，杜方把头扭到一边。

楚云汉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可以确定，柳大师并非自杀。”此时，路上的那些东洋士兵、伪警察正毫无理由的拦住路上的行人，一言不合，就抽出皮鞭，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对方皮开肉绽、滚地求饶，并且拿出身上所有钱财，才算是善罢甘休。

眼见着这一幕幕的悲惨，他不觉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这些东洋人越来越猖獗，哪怕是在租界都开始肆无忌惮了……”杜方沉声说道，目不斜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不只是华夏人的处事风格……”

“别人如何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在我的地盘上，决不允许这事发生……”

“可是，你管得着吗？”

杜方无言以对，但也不愿明确的示弱，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现在的战局不容乐观，东洋人占了上风，再加上欧洲局势，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我听说，英租界警探局局长已经换成了一个中日混血儿。再这样下去，杜兄你的顶头上司……”楚云汉点到为止，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没办法阻止事情的恶化，只要杜兄可以查明真相，或许……”

“可是你来了……”

“但我是华夏人。”

杜方承认，他说的不错，楚云汉的确是华夏人，但他曾经在东洋留学，而且和东洋人关系密切，最重要的是，他来自于南边……

“不用了，我相信事到如今，我还是可以亲自查清此案的……”

“苏黄？”

“不错，正如你刚才所说，他是盗贼。光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柳露丝的死……”杜方眉头微蹙、眯了眯眼，今日的太阳有些大了，照着有些不适。他抬起手，挡住阳光，再接着说，“我刚才看了一眼，柳露丝的化妆间并没有上锁，原则上是谁都可以进去的，而且她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自己的茶杯。剧场还有后门、偏门，当时内外人比较多，保不齐凶手趁着混乱，摸进化妆间，给杯子里下毒……”

“这么说来，杜探长已经肯定苏黄就是杀人凶手了？”

“是耶非耶，抓住人后自见分晓，楚先生就不必挂心了，我会给藤野先生一个完美的答案的。”

明明白白的逐客令，楚云汉当然明白，不过他毫不在意，只是笑着拱拱手：“楚某拭目以待，祝杜探长马到成功。”

杜方斜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停一下。”楚云汉拍拍前方的警员司机，示意车子停下，然后回头笑看着杜方，“我还有点事，先在这里下车了。”

杜方觉得奇怪，回头一看窗外的景色，由不得笑问道：“怎么，这次又是哪家的姨太太和车夫私奔了？”

“杜探长猜错了，这次不是私奔，是见鬼。”楚云汉故作神秘的笑了，随即下了车。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位于上海郊外的一个别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整个上海滩乃至全国数得上号的政界商界人士。别的不说，昨天晚上柳露丝的那一场封箱大戏，观众十有八九都是住在这里的名门望族。这些人可以说都是那出意外的目击者，按理说都应该接受警方的调查。可鉴于他们每个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巡捕房再没拿到实际证据之时，倒不敢轻举妄动，对他们进行问询，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重。

不过楚云汉好像经常出入这个富豪别墅区，尤其是侦探社成立之后。调查的事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隐私。这些人看重面子，案发后不敢报警，都会寻找私人侦探秘密处理，以防家丑外露。对于楚云汉干预的那些家丑，杜方也是有所耳闻，并且表示不屑。那种事，就算是报了警，也是不了了之。巡捕房可没有太多时间去寻找一个不影响民间秩序的私奔太太，没工夫，也没精力。

然而，楚云汉爱管闲事，而且乐此不疲。

楚云汉停在了一桩别墅院外，摁响了门铃。此时，刚好有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驶来，在他面前停下，门打开，后座上的人下了车。

是他？

看到来人，杜方微微眯眼，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楚先生，可把你盼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这一晚上恐怕就睡不了觉了。”徐志海紧紧的握着楚云汉的手，激动地颤抖着。

“徐先生说笑了。”楚云汉也跟他握了握手，并且略带歉意的解释道，“徐先生，实在抱歉，刚才有些事……”

“没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徐志海仍旧抓紧了他的手，“楚先生，里边请，里边请……杜探长……”

听到这个称呼，楚云汉一愣，回头看去，果然见杜方迎面而来。不知是否产生了错觉，竟发现对方冲着自己微挑眉头、貌似得意。

“徐先生……”杜方礼貌地喊了声，回头，瞧了眼一旁的楚云汉，假装不识，只是问道，“徐先生这段时间可休息的好啊？”

“好什么啊，整宿整宿不敢睡觉，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哦？可是有什么身体不适？”

“我……他又来了……”为了说服对方，他即刻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把它展开，直到露出其中的小巧之物……

杜方凑近一看，立马瞳孔一缩，身体微震。那是一枚金色的弹头，磨得光亮。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在这之前，杜方见过同样的东西。

那是在半年前，徐志海家里的女仆张妈，突然在半夜里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却不见人影，而台阶上却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金色弹头。第二天一早，徐志海就跑到巡捕房报了警。当时负责案情的正是杜方，他不敢耽误，一面询问调查，一面加强巡逻；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一点头绪也没有，也再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

谁知道就在巡捕房的人撤出的第二天晚上，徐家再次发生同样的威胁，徐志海再次报警，可仍然是一无所获。

连续三次，杜方疲惫不堪，只能给徐志海下最后通牒，除非情况更加严重，否则禁止报警；就算是报了警，巡捕房也不会再次出面干预。

求助警方不成，徐志海就把目光放在了楚云汉这个私人侦探的身上。只是没想到，楚云汉出现的同时，杜方也来了。

“第几次了？”杜方拿过手帕里的金色弹头，轻轻地摩挲着，淡淡地问了句。

“八次。”徐志海竖起两个指头，面露苦色，“杜探长，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这段时间，我们一家人心惊胆战，睡不着觉啊，有时候夜里还有枪声……”

“枪声？”杜方再次眯了眯眼，这次情况似乎更严重了，但……“家里有没有受伤，院子里有没有可疑踪迹……”

“没有，家里人倒是还好，就是……”

“没事就好。”杜方打断他的话，点点头，不许他开腔，继续道，“徐先生，你也知道，现在的上海滩不太平，作奸犯科、打架斗殴，那是层出不穷，我们巡捕房又是人手有限、应接不暇，所以有些事，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再说了，我们也尽过力，可结果怎么样……我们也不能把所有的人力物力，光投在你这一件事情上吧……”

“可你们也不能不管啊……”

“我……”侧目斜睨，余光瞥见一旁的楚云汉，杜方突然有了主意，“这位楚先生呢，也算是我们巡捕房的编外人员。你有什么要求，就先跟他说好了，你们先商量着来，如果有必要，我们巡捕房再出动，你看行不行……好，就这样，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先走了……”

“杜探长，杜探长……”眼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徐志海无能为力，由不得一声叹息，满是无奈。

“徐先生，徐先生……”

楚云汉喊了好几声，徐志海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挺拔男子，他呆了呆，直到对方又是一阵轻唤。

“楚先生真的是巡捕房的人？”他忍不住求证道。

楚云汉面上带笑，心里却骂了杜方千百回的不地道。从一开始就明里暗里挤兑，阻止自己进入巡捕房，关键时刻竟将自己推出来做个挡箭牌，不地道，真的是不地道。内心里骂人，表面上却表现得热情无比，来者不拒：“是啊，最近这段时间和巡捕房有些合作，徐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楚某或许可以帮忙说和一阵……”

“那……”

“此地说话不便，徐先生可否带楚某进去详谈……”

徐志海这才意识到两人仍旧站在别墅外面，顿时愧疚万分：“哎呦呦，楚先生，抱歉，实在抱歉，是我疏忽了。楚先生，你里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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