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彦君，少喝点酒，先吃点东西。”

日料店里，山本俊彦一杯又一杯喝个不停。显然，他此时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连楚云汉的好意相劝，也不曾理会。

楚云汉也并不在意，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他开口说道：“当初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我就听到过一种说法，叫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

山本俊彦听得此话，顿住了，放下酒杯，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楚云汉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竹筷，淡声说道：“尽管我从未见过那位徐小姐，但这一年来在上海倒是和徐先生有了几次机缘巧合的碰面。他和我说，自从两年前徐太太不幸去世，他就把一双儿女送到国外读书深造。从那时起，整整两年时间，他再没有见过他的一双儿女。尽管平日里也有电话、电报联系，可哪比得上面对面？如今徐小姐好不容易求学归来，做父亲的自然是激动万分，心里眼里只剩下自己的女儿，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再说了，十几年了，徐小姐身边就只有一个成年男人，如今多了一个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将来很有可能彻底将徐小姐从他身边带走，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让他一个做父亲的如何能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真的是这样，可我怎么觉得，徐先生之所以无视于我，是因为我的身份……”

“哪有的事，你想多了。”楚云汉呵呵一笑，趁机给他倒了一杯酒，接着说，“徐先生既然将徐小姐送去国外读书，就说明是一个非常开放的人；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做好了女儿选择外国人作为男友的心理准备，不管是什么人，东洋人、英国人、法国人……都是一样的。但正如我刚才所说，有了准备是一回事，实际见面是另一回事，毕竟是亲生女儿……”

“你的意思是说，徐先生在吃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俊彦君，你这个比喻，妙。”楚云汉哈哈大笑，并且竖起了大拇指。笑过后，他喝了一口酒，长叹一声，“也可以这么说吧。俊彦君，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妹妹吧。多大了……十六了……哎呀，日子过得真快啊，一晃眼就成了大姑娘了……俊彦君，比如说，比如啊，突然有一天，你妹妹拉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告诉你，这是她的男朋友。你会怎么想，肯定是一脸懵是吧，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是吧。诶，徐先生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可是柔萍之前跟他打过电话……”

“不是一回事，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楚云汉摆摆手，满脸的苦笑，“再说了，谁在外留学，不是报喜不报忧，主打不让父母担心。在电话里，有些事情未必会说实话……”

“比如说我的国籍？”

“你看看你，又来了又来了。俊彦君，一年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眼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再这样说，我就走了。”楚云汉微微起身，作势欲走。

山本俊彦赶紧拦住他：“误会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云汉君你别那么小气嘛。坐，坐，这杯酒，我请了。”

“这还差不多。”楚云汉嘀咕了一句，随即二人开怀大笑。笑过后，楚云汉接着说，“俊彦君，其实这种事，谁担心你都不用担心。别忘了，徐先生和山本先生在香港可是举杯同饮、相谈甚欢啊。尽管没有什么合作，可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啊。徐先生对于当初的见面可是记忆犹新啊，前不久还和我、藤野先生提起过。意犹未尽啊。”

“真的吗？可是徐先生刚才似乎不曾想起此事？”

“徐先生当时一门心思放在女儿身上，哪还顾得上其他；而且徐小姐平日的电话里肯定没有刻意提起过这件事。我想啊，他们父女俩回去以后，自然会促膝长谈、一叙离别之苦，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将你俊彦君的具体情况告知父亲。如果徐先生得知你俊彦君是山本先生的爱子，自然会刮目相看，特殊对待。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徐小姐就会主动打电话，按照父亲的意思，邀你上门做客……”

“真的吗？若是如此，那云汉君如此预言，真的是在下的贵人啊。”山本俊彦听他这么说，不禁兴奋地跃跃欲试。

“不敢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想想，作为一个父亲，怎会轻易拆散女儿好不容易觅到的幸福呢。”

“说的不错，我和柔萍真心相爱，她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她。”

“那就预祝俊彦君和徐小姐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人举杯畅饮一番，见山本俊彦的脸色好了许多，楚云汉开始言归正传。他首先轻咳一声，然后故作无意地问：“俊彦君此次来沪，可是为了一个月后的鉴宝大会？”

“自然，我在电话里和我说过的。”山本俊彦有些不耐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云汉君，你是知道的，我本人对什么古董之类的玩意儿兴趣不大，也看不出什么真假，不像父亲，是这方面的行家……”

“是啊，山本先生浸淫古物多年，对于各朝各代的古玩字画，都是如数家珍，尤其是在瓷器玉器鉴赏方面，更是造诣极高。我听说这次的鉴宝、拍卖大会，便是山本先生提议举办的。”楚云汉点点头，附和道。见对方酒杯已空，便重新倒了一杯给他。

“你说的不错，这次的鉴宝大会的确是家父提议举办的。只可惜他半个月前刚刚得到消息，要去往德国汉堡，并且短时间内无法返回上海，所以发电报给我，让我即刻动身，前来上海……”

“怪不得这么急……”

“可是你知道的，云汉君，我对这方面真的是一无所知。所以我……”山本俊彦面露难色，抬头看着楚云汉，眼里满是恳切，“云汉君，我希望你帮我……”

“其实我也是个门外汉。”楚云汉苦笑，干了一杯酒，轻叹一声，道，“俊彦君，我和你说过的，我们家就是小本生意、小本买卖，有个杂货铺，也就刚过温饱。当初之所以可以出国留学，也是爹妈砸锅卖铁、倾尽所有，甚至还四处借钱。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和价值连城的古董打上交道？这方面，我可不如你，见的多了，也是久病成医……”

“云汉君过奖了……”山本俊彦说着谦虚的话，但脸上的得意却是无论如何掩藏不住。

楚云汉假装没看见，只是如刚才一般，继续淡淡地说：“其实俊彦君不必挂牵，反正令尊这次的目的也并非真正的鉴赏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