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贼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柳露丝曾经住过的私人房间。楚云汉和杜方一进去，就看见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化妆品，还有床单被褥；除此之外，抽屉衣柜大开着、梳妆台上的镜子也被人随手扔在地上。还有位于床尾的行李箱也是敞开着，里面的东西被扔的到处都是。

很显然，整个房间被人暴力翻找过。

“怎么回事，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杜方憋了一口气，随即一声厉喝，“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的？”

被留下来的警员诚惶诚恐，却又满脸无辜：“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昨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啊……”

“什么都没听见？”

“是啊，昨晚上我们把他们送回来，看着他们各自回房，怕出事，我们也不敢睡觉，就是轮流眯一会，这一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今天早上，我们再次确定了人数，他们说想吃点东西，我们就让老板准备，紧接着我们也站在门口，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就听见有人大叫……”

“谁在大叫？”

“是她。”警员指了指站在众人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孩。

见众人都向自己看来，女孩更加紧张，哆哆嗦嗦不停地摆手：“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路过，我就是路过……”眼见着杜方步步逼近，女孩急的快哭了，只得不停地向后退去，直到冰冷的白墙堵住了她的去路，退无可退，干脆直接跪下，“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就在女孩不知所措之时，一双有力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扶起，很快，耳边也响起了男人温和的声音--

“不要害怕，杜探长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只要你实话实说，杜探长定然也是不会为难与你的。我说得对吗，杜探长？”

尽管楚云汉笑着，态度和蔼、语气也温和，可在杜方眼里，此人仍是装模作样、哗众取宠、越俎代庖。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倒也不会公开自己的不满，只是暗暗地瞪了他一眼，便调转目光，看向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孩。可能是怕再次惊吓到对方，他便没再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或许是因为楚云汉的安慰，女孩内心的焦躁慢慢平静，看了他一眼，开始言明事发时的情况：“爹爹让我把二楼走廊拖一下，我拖到这个地方，看到房门虚掩，还以为客人起床了，有什么需要，就敲门询问，没有人答话，我好奇，推门一看，就看见，就看见……”紧张加恐惧，女孩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是说看到房间里这么乱，你就觉得是遭贼了？”杜方再次求证。

女孩神色慌乱地点点头，仍旧难以言喻。

从女孩的只言片语中，杜方了解到几个事实，首先，这女孩应该是旅店里的伙计，确切地说，是老板的女儿；第二，旅店进贼一事，事发时无人察觉。

“小红，小红……”

就在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冲破人群，女孩一见来人，立马泪如雨下：“爹……”

男子左推右挡，穿过人群，把女孩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都是爹不好，爹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爹不好，是爹不好……”

好像是下意识的，杜方回头，看了楚云汉一眼，然后便走上前：“你是老板？”

男子显然是认得来人，放开女儿，点头哈腰：“是啊，官爷。”

“昨晚上你没在这里？”

“孩儿她娘病了，需要去医院，还要住院，身边离不开人；如果是平时，我就把门关了、不做生意，可这段日子，他们赵家班在我这里包场，我又不好把他们赶出去，只好让小红先回来看着……”

“这么多人住在这里，你却只是让你女儿过来盯着，你也放心……”

“这也是没办法，孩她娘在医院里输水，输完了水，就要回家，小红一个人扶不住她，只能我来；而且这段日子，赵家班住在这里，赵班主人不错，底下的那些弟子也好相处，所以小红一个人留下，我也放心，反正也住不下新客，谁想到，谁想到……”男子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一声叹息。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住了这个房间？”

“知道知道，是他们剧团最漂亮的那个，好像是姓柳，叫柳什么……”

“柳露丝？”

“我也不清楚，反正挺漂亮的，就是脾气不好，就连他们赵班主也敢骂……”

柳露丝脾气不好？这还是杜方第一次听说。当然了，但凡这样的名人，谁没有一点傲气？说的通俗一点，那就是瞧不起人。别的不说，哪怕是身边这位都……

转头一看，楚云汉竟不见了踪影，定睛看去，才发现对方居然大大咧咧走入房内。

这人破坏现场啊？

杜方气急，来不及继续询问店老板，便转身，气冲冲地向他而去。

“应该不是半夜，应该是昨晚上。”楚云汉悠悠地说了一句。

杜方先是一愣，也顾不得表达不满，只是冷声追问道：“何以见得？”

“没有人听到动静。”楚云汉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杜方，微微一笑，“这个客栈看起来很长时间了，房子老旧，两间房之间应该没什么隔音效果，窃贼在屋子里如此大张旗鼓，隔壁、对门、楼下，不可能一点声音都听不见。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行窃之时，旅馆里根本就没人。”

“旅馆里没人？”杜方先是惊了一下，但稍停片刻，他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理。因此，他再次回过头去，转向旅店的老板，“你不是说，你女儿一直在店里值守吗？”

“这……”旅店老板面露难色，忐忑不安，看了眼身旁脸颊挂泪的女儿，长叹一声，“探长大人，我和你说实话吧，昨晚上孩她娘突然发病，我和小红一下午都在医院，在这之前，也是和赵班主说过了，刚好他们的演出一直要到晚上八九点才结束。我想着，只要到时候提前回来开门就行了……”

“那你女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六七点吧，那时候天都黑了，我怕她出什么事，就让她提前回来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到的旅店？”

这问题老板就答不上来了，所以他回头看着女儿。女孩仍旧是战战兢兢，涨红了脸，抿着唇，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出答案：“八点半。”

听此答案，杜方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她柳露丝死亡的时间段吗？这是巧合吗？

“我问你，从你回到旅店到赵班主他们从巡捕房回来，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杜方再次咄咄逼人，质问着女儿。

女孩犹豫不决，望了眼身旁的父亲，轻轻地摇摇头。

杜方还要再问，就听见身后那人如刚才一般淡淡的声音--

“应该是晚上六点，到八点半这两个小时之间，应该不会超过这个时间段。”

说话的自然是楚云汉，此时的他正站在房间的窗口处，冲着杜方招着手，而且还面带笑意。

犹豫了几秒，杜方还是暂时放过老板父女，径自向他走去。用不着开问，对方就自己开了腔--

“这楼下很热闹，据我所知，这样的热闹恐怕会持续到天黑。”

杜方向下一看，果然弄堂里的小商小贩数不胜数，来来往往，车水马龙。这是一条普通的老街，在上海滩这个新旧交替的世界里，多如牛毛。正如楚云汉刚才所言，这样的热闹不到天擦黑、实在看不见了，是绝对不会结束的。不仅是这条街道，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究其原因，只不过是这些旧街没有如租界那般的霓虹闪烁。

“窃贼如果想从这里翻进房内，恐怕也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方便行事。”

杜方刚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是从这里翻进来的”，顺着他单手敲击的声音低头一看，即刻瞳孔一缩，窗台边沿居然还有如此清晰的半个脚印，男士的。

也就是说，有人曾从这个窗户翻入房内。

“旅店遭窃的时间不超过晚上八点，偷的还是柳露丝的房间，而恰在此时，柳露丝中毒死亡。这一切，真的……太精彩了。”楚云汉弯起嘴角，浮出一个意味深长之笑，看着杜方，轻轻挑眉。

心中一紧，杜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二者有所关联，最起码证明了一件事，柳露丝的死，并非自杀那么简单。如此一来，将会彻底推翻自己的结论。而所造成的后果或许不仅仅是楚云汉进入巡捕房那么简单。对面的男人在笑，笑的很得意，这令杜方再次对他进入巡捕房的目的表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