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三娃一岁了，能离手了，她叫我别上学，给他看三娃。”

“你奶奶能同意？”

张巧妮“奶奶年纪大了，也需要人照顾。”

“那你自己呢，你还想上学吗？”

张巧妮低了低头，没吭声。

看张巧妮的表情，季青青就知道她还想念书。

“没事的，老师来跟奶奶说。”

这时，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巧妮，去拿碗咸菜。”

张巧妮应了一声，季青青离着门近，她抢先动身，“我去拿。”

她走到里屋，头发花白的张奶奶，举着一个空碗。

她似乎不知道家里来了人，当看到进来的不是孙女，很是惊讶，“你是？”

季青青接过空碗，笑着说，“我是张巧妮的老师，今天来看看她。”

她转身出了屋子，走到咸菜缸前，正要打开盖。

张巧妮却着急地喊，“季老师，那个当咸菜缸不是我们家的。”

季青青转过头，“那是谁家的？”

“是隔壁陈婶子家的。这是我们家的。”

她抱起了身后一个小坛子，跟水壶一样大小。

“他们家的咸菜缸为什么放在你们家？”

张巧妮不吭声了。

季青青又指着那些农具，地板车、铁镐、铁锹，还有大扫把。

“这些都是他们家的？”

张巧妮点点头。

季青青又一次破防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占地方占到别人家里来了。

她将缸盖重重的摔回去，又重新夹了张巧妮家的咸菜，送进了屋内。

张奶奶从惊讶中也回过了神，她和善地问，“季老师，您来我们家是有啥事？”

季青青直接开门见山，“张奶奶，我想让张巧妮继续回学校念书。”

挂在张奶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好一会儿，她才说，“小女孩读几天书，认几个字就行了。

家里只有我一个老太婆，我年纪大了，活也干不动了，得让巧妮来帮忙干农活。”

季青青想了想，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张家的田地给陈家种了那么多年，都没用张巧妮农活。

农活又不会突然变多，现在一样也用不到张巧妮。

这一老一小，本身吃不了多少粮食，大部分肯定还是落在陈家了。

张家没有人撑腰，他们得寸进尺，用种地威胁张家，如果不让张巧妮退学看孩子，就不给她们种地。

而张奶奶年纪大，干不动农活，年底就没有收成。

交不上公粮，可能还会受到处罚，所以张奶奶才同意。

季青青抬起头，眼光瞥向门，见张巧妮躲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听她和奶奶讲话。

季青青笑盈盈的，“张奶奶，我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现在读书有钱拿了。”

张奶奶不懂，“拿什么钱？”

“每个月进行考试，谁能拿到前三名，就给谁发钱。

第一名五块钱，第二名三块，第三名两块。张巧妮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我看拿前三名没什么问题。”

张奶奶睁大了眼，五块钱！

要知道，他们大部分村里人，没有机会外出做工，手里头唯一的钱，可能就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几个大银元；

她听人说过，县里的工人一个月才拿十块钱，十块钱能管着一家子吃喝。

有了钱，她和孙女哪怕不种地，也能买粮食了。

张奶奶有些心动了。

她忍不住问，“巧妮成绩真有那么好？”

“当然，她要不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我还不来呢。”

这时张巧妮也跑了进来，“奶奶，我想回去念书，我想挣奖学金，我不想在家看孩子。”

张奶奶怔了怔，她儿子媳妇都没了，家里只剩下这一个苗苗，咋会不心疼？咋会愿意给人家看孩子洗衣裳？

但是，自己和老头子不是本村人，而是战乱时期从外乡逃来的。

当时的村长看他俩可怜，又交了一笔钱，才买下了几亩地，就此在村里扎根下来。

谁想遇水灾，男人和儿子媳妇都死了，家里只留下一个孙女。

而陈家是本地人，兄弟好几个，叔叔陈新田还是生产小队长。

如果不讨好他们，她怕以后她走了，他们欺负巧妮。

所以才由着他们占了自己家的院子，还给他家干活。

如果巧妮能拿奖学金，那他们就不用发愁粮食了。

可是陈家怎么办？会不会不高兴？

见张奶奶迟疑，季青青直接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张奶奶，“上一次考试，张巧妮考了第一名。我把她的奖学金拿来了。”

摸着真实的五块钱，张奶奶心里有底气了，“行，巧妮，你就听老师的，老师说啥就是啥，跟着老师总没错！”

张巧妮可劲儿点头，“我听老师的。”

张奶奶激动过后，一拍大腿，“天晚了，光顾着和季老师说话了，还没做饭呢。季老师一定留在家里吃饭。”

季青青笑盈盈答应，“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巧妮，我和你去做饭。”

拉着张巧妮的手，两人一起去了厨房。

季青青三两下点着了火，开始拉风箱，动作十分娴熟，不一会火就上来了。

张巧妮炖了一碗咸菜，在箅子上放两个红薯和一个玉米。

因为季青青来了，她还特意放了一个杂面窝窝。

季青青瞅了一眼，“你吃这些哪行？营养不够，会影响长个的。

我看你家养了那么多鸡，鸡蛋应该不少，你去拿一个鸡蛋。”

张巧妮摇摇头，“不能吃，那是隔壁陈婶子家的，陈婶子已经数好了个数，一个都不能少。”

“你给她家喂鸡，她却连鸡下几个蛋都数好了，防止你偷吃？”季青青觉得，自己的认知下限又一次突破了。

胸口里，一口火气噌噌直往嗓子里冒。

就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声。

“巧妮，我们吃完饭了，你赶紧去给我们洗碗去！”

那声音听起来又傻又尖，能说出这种话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隔壁陈家媳妇。

季青青再也忍不住了，她将手中的木柴重重往地下一摔，噌地站起身，转身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