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人就是陈家媳妇马二会，长得又黑又瘦，一口大黄牙，辫子像是羊尾巴。

头顶有些谢顶，额头中间的头发稀稀落落的，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四五十一样。

季青青逼至她跟前，单手掐腰，“自己的碗自己洗，你喊张巧妮做什么？张巧妮吃你家饭了？”

季青青的气势极强，马二会被逼得后退了好几步，稳了稳身形。

面色不快，“你是哪个？多管闲事！”

她虽然知道季青青，但是没见过真人。

“我是她老师，也是你儿子的老师。”

“老师啊，”马二会口气缓了几分，面容讪讪的，客气一下，“吃过饭没。”

“你不用说这些没用的，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张巧妮去上学。

你自己生的娃你自己带，还有，你们家的衣服拿回去自己洗。

大人小孩的衣服都让邻居小姑娘洗，你好意思！

你如果继续让她洗，我就嚷嚷的全大队都知道，看看丢人的是谁？”

马二会脸色变了变，张巧妮和她家非亲非故的，让她给她家洗衣服，这事本就不占理，嚷出去了确实丢人。

她不由得语气弱了几分，不服气的嘟囔，“自己洗就自己洗，你口气那么凶干啥。”

见季青青横眉冷对，一副再敢多说一句，立马翻脸的样子，马二会脸色讪讪的，转身就走了。

撵走马二会，季青青心里的那口气才算出了。

她转过身，见张巧妮站在厨房门口，张着大嘴，一手还拎着锅铲子，样子呆呆的。

季青青走上前，“老师没有吓着你吧？”

张巧妮摇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佩服，“老师，你好厉害。我第一次看见陈婶子吵架没有吵赢。”

季青青笑了，拍拍张巧妮的肩膀，“不是跟她吵架。是她做的不对在先，我是给他讲道理。

以后，如果别人做的不对，你不要迁就妥协，而是要跟他据理力争。”

“要是争不过呢？”张巧妮问。

“找帮手，告诉老师，告诉校长，告诉陈大队长，总有人愿意帮你。”

张巧妮眼睛里闪了闪，“老师，我知道了。”

马二会被抢白一顿，偏偏对方是自家儿子的老师，也不好同她吵起来。

她耷拉着脸，回了自家院子，见两个儿子闲得没事，扔石子玩。

便呵斥两人，“看不见有碗吗？去把碗洗了！”

这时，陈大军从屋里走出来了，他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上身，膀子上搭个毛巾。

见只有女人一人回来，问“张巧妮呢？咋没跟你过来？”

马二会撇撇嘴，“人家现在了不得了，有老师给撑腰了。以后，这碗、衣服都不给咱洗了。明天还上学去。”

陈大军皱皱眉，“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老师，平白说我一顿，让张巧妮去上学去。

说以后衣服让我自己洗，不然就嚷嚷的全村都知道。”

“什么老师？老师又算哪根葱！”陈大军听得有些恼火，“管起来我们家的闲事了！”

马二会撇撇嘴，见大儿子光顾着玩，也不去洗碗，又呵斥，“去洗碗去！”

陈大军不满，“男人怎么能家务活？你自己去洗碗！”

大儿子有了父亲撑腰，更不听他妈的话了。

一溜烟跑和弟弟出去玩去了。

陈大军发话了，马二会只好自己收拾碗筷，一边洗碗一边抱怨，“本来还指望张巧妮带几年孩子呢。

这下可好，人家上学去了。等上完了学，年纪到了，又该嫁人了。我什么都指望不上她。”

话还没说完，陈大军叫了起来，“嫁什么人？不许嫁人！”那神情，就像狗被踩中尾巴一样。

马二会吓的手一哆嗦，差点摔了碗，不知道陈大军为什么突然生气。

陈大军瞪着眼，看老婆畏畏缩缩的样子，身材又瘦又干，脸上都起皱纹了，头发还稀稀落落。

又老又丑，自己看见她就心烦。

张巧妮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模样越长越好看。

马二会跟自己说，让张巧妮辍学，帮带孩子。

他觉得张巧妮能天天待在自己家了，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让张巧妮上学去了。

上学那么紧，早出晚归的，以后还不来他家洗碗了，自己还怎么见她。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烦躁了。

嫌弃的转过头，自己回屋了。

季青青第二天去上课，果然看见了张巧妮。

张巧妮明显活泼了几分，眉头不再阴郁。

趁着下课的时间，季青青来到校长办公室。

设立奖学金的想法说给了毛校长。

毛校长很是赞同。

但是对奖学金的数额与形式，他则另有想法。

学校里每个月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毕竟，一个老师的工资也只有十几块钱。

而且，当初学生们交学费时，很多学生家里没钱，就干脆拿粮食来顶学费，因此，他们学校存了不少粮食。

他想用粮食代替奖学金。

太好了，粮食是硬通货，可以救急。

张巧妮家缺粮食。

陈大军就是以不给张奶奶家种地，来威胁张奶奶。

如果张奶奶有了粮食，就不再惧怕他的威胁。

“我愿意给学校资助钱，这些钱就当做奖学金，专门照顾贫困学生。

学校里可以出一部分粮食。”

毛校长惊讶，“这些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季青青笑笑，“没关系，国家快放开商品流通了，给学校的能有几个钱？

以后我再想办法挣就是了。”

毛校长一辈子教书，不大懂得商品流通。

但是知道季青青是为了学生好。

他感叹一句，“替学生们谢谢你了。”

季青青笑笑，“我也是有要求的。”

“什么要求？”

“发奖学金的时候，一定要开大会。

让大队的人都知道，无论男女，谁成绩好，谁就有钱拿。”

高考阅卷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学生的成绩已经全部统计好了。

吴老爷子的运作早就开始了。

他通过熟人找到了省教育厅的王春放王主任。

他专门负责这次高考的学生分数统计。

一番运作之下，季青青的名字换成了吴蓉蓉，四百六十二分，全省第九名。

王主任自以为做的干净，不留痕迹，就将统计好的名单报了上去。

只要厅长签完字，名单就可以公布了。

这名次就板上钉钉了，谁也掀不起浪花来。

崔元文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下面的人，会将高考成绩的名单送上来，需要自己签字。

因此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不一会儿，王春放送来了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