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00。

一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串粗粗的金项链，手指上戴着好几只夸张的金戒指，腋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大踏步走进老章办公室。

老章只一眼就猜出来了，此人正是“小胖子”丁志成的父亲——丁中华。除了比“小胖子”沧桑点，体型再宽大点，简直就是“小胖子”中年版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丁中华一进门，“啪—！”地把公文包往桌子上一拍：“怎么啦章老师，这么心急火燎把我叫过来，一群员工等着我开会做决策呢！”

此话说得不假，丁中华自己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这几年行情好，挣了不少钱，雇了几个员工。平时特别忙，天天不着家，不是飞这就是飞那，一年下来和“小胖子”见不了几面。“小胖子”妈妈王香红索性辞了职，专门在家照顾“小胖子”的饮食起居。

老章皱皱眉头，也不好发作，心想，这“老胖子”怎么和“小胖子”一样不着调。

“志成爸爸，您请坐，还有两位家长没来！咱们再等一会儿！”老章给丁中华带到沙发前，老丁一屁股坐了上去，可怜的沙发瞬间凹陷进去一大块。

“叮铃铃，叮铃铃…”老章接起电话。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哦…哦…好的，薛主任，您下午有会啊！没事没事…您忙您的，您忙您的。改天我再单独过来家访…您说秋美啊？在学校表现不错！…嗯，嗯，这您放心！我会照看好孩子的！”

老章边接电话边点头，脸笑得都快成一朵花了。

电话那头是秦秋美母亲薛冬梅，她是县教育局办公室主任，下午正好有市教育局领导过来检查工作，来不了学校，所以电话里跟老章请假。

“好了没啊！我时间很宝贵的！给员工开完会还要赶飞机呢！”丁中华不耐烦地说，卷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一个欧宝牌最新款手表露了出来。

“再等等，再等等…”老章给丁中华倒了杯茶水，陪着笑脸。

可转头，脸色阴沉地看向窗外。他还没有来。

突然，一道金光划过天空，没过一会儿，雷声从远方传来。

看样子马上要下大雨了！

“那人谁啊！跟个乌龟似的！我等不起那位爷了啊！”丁中华更加不耐烦了，伸手拿起公文包准备走掉。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来的人约摸四十七八岁，额上镌刻着深深的皱纹，两鬓夹杂着不少银丝，两个眼眶深深陷了下去，皮肤被晒得黝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布满泥污的橘色工作服，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仔细一看，那双手掌跟干枯脱水的树叶一般，上面结满了厚厚的老茧，手指甲黢黑，藏满了黑泥。

此人就是文仲山的父亲——文启健。

老章一看他来了，领到沙发前，示意他坐下。丁中华鄙夷地往这头看了一眼，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生怕那人挨上他。

老章给文启健倒了一杯茶，又侧身给丁中华的茶杯续了点热水。

这才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把二位家长请来，是想跟大家沟通一下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

老章一口气说完孩子们最近在学校的表现，然后，不无忧虑地提醒：“马上就要高考了，还请家长们多和孩子沟通，督促孩子好好复习，最重要的是心思得回归到学习上…”

“章老师，您刚刚说得是真的吗？丁志成还抓了个偷窥狂，协助警察破了案？厉害啊我儿子，真给老子长脸了！”丁中华激动得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

老章一脸凌乱，幽幽地说：“是的，志成爸爸…不过今天我讲的重点是…”

“哦我明白了，要多和孩子沟通！等会我就和孩子沟通一下需要什么礼物，我出差给他带回来！太厉害了这孩子，得好好奖励一下！”丁中华还沉浸在儿子争光的荣耀和喜悦中。

老章绝望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小胖子”这么不靠谱！

他转头望向文启健。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老文，仲山这孩子，您还得多留意。他学习底子不错，学校寄予很大期望。这段时间要收收心，好好复习迎接高考。”老章说。

文启健的喉咙动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慢慢说了出来：“章老师，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仲山那孩子心思重，也不待见我。恐怕我也无力劝导他。还望老师多关照他…一切拜托老师了…”说完，好像松了一大口气。

见状，老章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文仲山家里的情况他了解，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他也清楚。本来他没准备找他父亲来，但是这次事情闹到警察局去了，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一声孩子父母，这才打电话把他请了过来！

……

短暂的家长会结束。

一出校门，雨正好下了起来。骤然间，天地间像隔着一层纱，迷迷蒙蒙，雨越来越大，像有人一大盆一大盆地往下泼着水，雨点儿打到窗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丁中华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文启健弓着腰，吃力地推出藏在角落的一辆三轮车，上面堆满了黑色垃圾袋和扫帚铲子等工具。

雨下得很大，他苍老的脸上不停滴落着大滴大滴的雨水，也顾不得擦。忽然一辆车疾驰过来，“哗啦”一下，地面上的积水全溅到了他的裤子上，可他好像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着。

正在这时，后面校门处传来一个声音：“文叔叔，文叔叔，等一下，等一下！”

那人喊得很大声，文启健听到了。他迟疑地往回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屋檐下，使劲冲着他招手。而那女生旁边，还竖着一副拐杖！

文启健把迎着雨三轮车推了回去，对那女生说：“小姑娘，你刚刚是在叫我？你认识我？”

秦秋美看着文启健满脸的雨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文叔叔，您擦一下。”

文启健连连摆手，他已经很久没有面对别人善意的表达了，有些受宠若惊。

两个人推拉间，纸巾轻飘飘落到地上，立即被雨打湿了。

秦秋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文叔叔，我是秋美啊！您忘了？”

“秋美？”文启健皱了皱眉头，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

秦秋美见状又赶紧补充：“文叔叔，教文职工大院，您还记得吗？我妈妈叫薛冬梅，以前和您是同事！”

文仲山立即呆在原地！

回忆像千丝万缕的藤蔓，将他紧紧勾住。那些埋藏在内心最深层的往事，一幕幕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