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启健发了疯似的冲进雨幕里。磅礴的大雨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

身后秦秋美的声音一声声焦急地传来：“文叔叔，伞…伞！给您的伞！”

他抬起头，望向阴沉沉的天，任凭雨水在脸上肆虐。雨水顺着他的眉毛，眼睛，嘴唇，尽情地往下流…仿佛要把那些不堪的过往全部冲刷干净！

他弓着腰，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来到三轮车前，看着车里堆满的黑亮亮的垃圾袋，这个男人突然蹲下身子小声呜咽，并试图用手掩盖他的痛苦。

不一会儿，他那断断续续的小声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他眼睛噙满泪水，用牙使劲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遏制抽泣，浑身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

下午接到老章电话，他就着急往学校赶来。一路吃力地踩着三轮车，车里多得快冒出来的垃圾袋被颠得左摇右晃。

突然，在路的拐弯处，一辆白色轿车迎面呼啸着飞驰过来。那速度快得好像赛车冲刺一样！

眼看两辆车快要撞上，文启健使劲拉住车刹，紧紧闭上眼睛！

……

“滋—！”一阵长长的紧急刹车声响起。

等他睁开眼，发现对面那辆车在他面前停住了。好险啊！两车之间距离不到0.1米。

而自己的三轮车由于急刹车，歪倒在道路一边，里面的黑色垃圾袋子在惯性的作用下全部飞了出去。

其中几个垃圾袋落到白色轿车的引擎盖上面，袋口都开了，里面什么烂菜叶啊，剩饭渣啊，塑料兜啊全部滚了出来！一些无法描述的垃圾水伴着浓浓的恶臭流得到处都是。

“CNM！没长眼啊！”走下来一个穿西装的青年，衣冠楚楚的，但是嘴却比粪坑还臭！先是一脸焦急地走到车头查看，发现没有损伤，就开始骂骂咧咧了。

“怎么了？”车里传来一个女声。没有下车。

“没事没事！就一清洁工老头！”西装男毕恭毕敬地对车里说。

转过头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对文启健说：“你TMD走路看着点行吗？把车撞坏了你赔不起！”西装男没注意到，这条道是单行道，不看路违反交规的是他自己！

文启健可能见怪不怪了，没有争执，也没有反驳，默默地把三轮车扶起来，然后把甩到地上的垃圾袋一个个捡到车上，又拿起扫帚清扫撒落出来的垃圾。

接着，他又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把白色轿车引擎盖上的垃圾袋和零碎垃圾都小心地取了下来，正准备拿衣袖擦擦滞留在上面的污水。

“你干什么！去去去…不用你擦了！越擦越脏！”西装男一把扯住他的手腕，瞪着双眼，表情跟吃人似的。说完还拿手在鼻子边猛扇几下：“什么味儿啊！臭死了！”

文启健尴尬地收回了手，慢慢地走到自己车前，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着车把手，边擦边红了眼眶。仿佛在他心里，只有眼前的三轮车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嫌弃他的人。

……

晚自习后。

文仲山早早地卧倒在男生寝室的床上，今天晚上一口气做了两套卷子，太烧脑细胞，急需躺着歇歇大脑。

他下载了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小胖子”推荐了很多次。他准备趁睡觉前看一看。

担心影响寝室其他人休息，他用手在枕头底下摸索半天，想将自己那副耳机给掏出来。

结果掏来掏去的，怎么也找不到。

突然，枕头底下一个粉色笔记本露出一角。

他取出来一看，咦，这不是上次在图书馆捡到的笔记本吗？

这些日子经历了很多事情，他把这个笔记本儿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张碧莹发现这个本丢了没。

想了想，他掏出手机。

【在干嘛？】给张碧莹发了条信息。

半天，手机滴滴一响，张碧莹的信息传来：【在寝室呢。】

【我问的是你在干嘛？不是你在哪里。】

【躺床上看书呢。】

【这么用功？】

【不用功不行啊。跟你这大学霸比不了。我这笨鸟只能多扑腾会。】

【确实够笨的，很有自知之明。】

【滚！】

张碧莹不再理会他。

文仲山这钢铁大直男眼睁睁看着自己把天聊死了，哭笑不得，拿起笔记本，自言自语地说：“看见了吧？我正经话还没说，那姐就不理我了。只能劳烦你在我这里多待段时间了。”

脑袋里正在盘算下次再找什么合适契机归还笔记本，突然“叮铃铃…叮铃铃…”，寝室电话响起。

他一跳一跳地过去接电话。

楼下宿管的大嗓门传来：“文仲山在吗？门外有人找！”

……

他一跳一跳地蹦到寝室楼下。

环顾了四周一圈，没发现谁在等他。

这时，“仲山啊…”，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

文仲山顺着声音方向，扭头看去。

一个人穿着橘色工作服，站在角落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影影绰绰的，显得更加衰老，更加沧桑了。

文仲山一看清来人的面目，立马转身就要走开。

见状，文启健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仲山啊，你的脚怎么了？”文启健脸上满是心疼。

“与你无关！拜托你以后不要来学校！我的事情你管不着！”因为愤怒，文仲山的脸憋得通红。

文启健像一个小孩似的，眉眼耷拉着，委屈地低下头：“仲山，章老师都跟我说了。爸爸知道你脚受了伤，很不放心…”

文仲山用力甩开他的手，像只发怒的小兽，身子微微颤抖着：“你是听不懂吗？那我再说一次！我的事情你管不着！请你，马上离开！立刻！马上！离开！”

“仲山啊，爸爸知道你恨我！但是以前，咱们父子关系多好啊！都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文启健小心翼翼地说。

“滚！”文仲山咆哮着说出那个字，拿手擦了擦不知何时奔涌而出的眼泪，咬牙切齿地说：“别跟我提以前！你—不—配！”

文启健看到文仲山那么激动，那么愤怒，对自己的恨意那么深，无力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把手里的水果兜往他手里一塞：“爸爸走了。你好好学习啊。”

文仲山用力一甩手…

“哗啦—！”

水果兜掉到了地上。

里面的苹果、梨子、香蕉，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