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筠与宁大公子的婚事早已尘埃落定。杜氏深知，这样的好事一旦拖延，便会生出变故。

因此，从商讨婚事的细节到与宁家聘礼对接的各项事宜，她都亲自操持。力求每一个步骤，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同样，宁府对于这桩婚事也是翘首以盼的。本来就期望尽早促成这段良缘，借以操办喜事来冲淡府中的阴霾。

按寻常，走完整个婚嫁流程至少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但此刻，两家都心照不宣，将流程简化再简化。

恨不得在三五日内，就将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得妥妥帖帖，只待吉日一到，便将新娘迎娶过门。

这日，是下聘礼的日子。凌府的大门早早挂起了鲜艳的门帘，喜庆的氛围弥漫着整个府邸，甚至连平日冷清的后院也热闹起来。

随着一阵渐近的清脆锣鸣，宁家的聘礼队伍缓缓而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宫嬷嬷，只见她今日一身喜庆的红马褂，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她身旁是一个眉心的痣很扎眼，嘴角咧得大大的婆子，她的腰肢随着锣鼓的节奏左右摇摆。 甚是喜庆！

紧随其后的是众人抬着满载聘礼的箱子，箱子装满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绸缎布匹，还有茶点等各式各样的礼品。

送聘礼的队伍一时也见不到尽头，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凌家大小姐要许配给何人？“有人好奇地问。

“听说是宁国公府的大公子。”

“啧啧，了不得！” 有人惊叹地咂了咂嘴，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但听说那个宁大公子是个病得行将就木之人。”

“怪不得了。可惜！可惜！”

……

“恭喜贺喜老爷夫人！”还没跨进门，那婆子的大嗓门就已经飘进了屋内。只是快进门时，她夸张扭动的腰身收敛下来，仿如是给宫嬷嬷开路一样。

宫嬷嬷微笑着走在前头，步伐稳健从容，凌传福和杜氏闻声从厅堂中走出。

“宫嬷嬷，终于盼到您了！” 杜氏率先开口，赶紧亲自上前迎接。

宫嬷嬷上前几步，温言道：“夫人客气了，老身代大公子下聘礼来了。今日乃是府中大喜之日，老身能来沾沾喜气，已是莫大的荣幸。”

凌传福在一旁接话，他拱手笑道：“宫嬷嬷能亲临，实乃我府上之幸。快请进！快请进！”

言罢，三人一同步入正厅，婆子与其他下人紧随其后，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正厅内早已摆好了茶水和点心，以款待宫嬷嬷和宁家送聘礼的主要人员。聘礼的交接仪式进行得十分顺利。

杜氏双手接过聘礼喜帖，脸上难掩激动的心情，像是突然间在路边意外拾得了一枚闪亮的金子一样，随之明媚起来。

她看着又长又厚的聘礼清单，仿如一本书般厚，眼花燎乱，心中顿时一阵狂喜，脚一浮，差点都站不稳。

她不由得用左手暗暗地掐了自己的左腿一把，疼痛的感觉让她确信，这不是在做梦！

凌筠身穿淡粉色长裙，盈盈站立于院中，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幕。

宫嬷嬷她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杜氏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份沉甸甸的聘礼清单。她双手微微颤抖，眼瞪得浑圆，心中急切地想要知道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她赶紧叫上凌府的婶娘们，众人依照清单上的条目，一件一件地核对着眼前的聘礼。聘礼的数量之多，足足有一百二十抬，令人咋舌！

清点完数量后，她又迫不及待地指挥着下人们，将那些琳琅满目的聘礼一一搬入库房。

甚至连库房也放不下，她立即又命人将旁边空置的房子打扫干净，用以存放剩余的聘礼。

库房内，那熠熠生辉的金银珠宝，色彩鲜艳、质地细腻的绸缎布匹，堆叠如山。还有各种叫不出来的奇异珍宝，山水字画，精美吃食等等。无一不显示出宁家的豪奢与诚意。

杜氏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她这么多年的见识，大多数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这一刻，她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感觉自己就像在做一场大梦，这梦太过美好，让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婶娘们的眼珠子也看得快要掉下来了。在一旁帮忙的三房朱氏也看得眼花缭乱，感叹着宁家的慷慨与大气。

“这宁家真是富有啊！筠儿入了宁家门，这一辈子吃穿都不用愁了！日后我秀儿能有她一半的聘礼我也知足了！” 朱氏发出由衷的赞叹。

“瞧你那点出息！小家子气！”杜氏昂起了傲娇的头。

“能和宁家攀上亲家，借着这高枝，说不定以后我们的儿女都能有更好的前程。” 杜氏瞪了朱氏一眼，笑容中又多了几分得意。

“是是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朱氏面容笑得像麻花一样扭成了一团附和道。

但她转念一想，也不知道那宁大公子还有几天活命。筠儿以后的生活，恐怕是艰难的了。

这杜氏是用筠儿的终身幸福为代价，来换取凌府的荣光，又或者是为她自己的儿女铺路。

一想到这里，朱氏脸上的笑容便如同乌云笼罩，慢慢凝固了。

凌筠闺房内，昏黄的灯光下。

凌筠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件用金丝绣着鸳鸯的云锦嫁衣，心中五味杂陈。她抬头望了下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人，形消影瘦，一双深眸更有几分落寞与迷茫。她轻抚着嫁衣上的金丝鸳鸯，那精致的刺绣仿佛流溢出别人的幸福，而非她自己。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我为何如此心乱如麻？”凌筠喃喃自语。

她想起那日与宁公子在水榭边的谈话，她当然没有表达自己在府中的困顿，也并没有表露自己的不得已。

只是此刻，她突然想起，那个曾经深夜闯入她闺中的男子，与自己有片刻的同呼吸。

长到及笈之年还是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此亲近。他究竟是何人，茫茫人海之中，是否还能再见到他。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凌筠的脸上，映出一种清冷的美。她心中的滋味如同这月光一般，既明亮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小姐小姐！”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恍惚中，听到秋月在唤她。

“小姐，夜深了，您该休息了。”秋月轻声说道。

凌筠收回目光，幽幽地看向手中的嫁衣，淡淡地说：“我睡不着，心中乱得很。”

秋月走到凌筠身边，轻轻靠着她说，“小姐，明日是您的大喜之日，应该高兴才是。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你身心束缚的地方。”

秋月说完便冲着凌筠扮了一个鬼脸。

“幸得小姐的垂怜，让我与雪嬷嬷一同陪您出嫁，陪伴在您的左右。小姐，您一定得让我跟着您，千万不要把我丢下了！"秋月继续嘀咕着。

“秋月，你真是个傻丫头，这府里就你和雪嬷嬷，对我最为贴心，为我着想。 我无论去到哪里都离不开你俩。”

凌筠看着秋月，眼眶突然一热，声音有些颤抖。

“你总是不自量力地为我出头，替我挡下那些责难和谩骂，而我却……却没能为你做些什么。”

说到此处，凌筠的声音渐渐哽咽，她努力控制着，却无法掩饰真情流露。

秋月见状，急忙上前安慰道：“小姐，您别这么说。能为您做事，是秋月的福气。只要您安好，秋月就心满意足了。”她轻轻拍着凌筠的背，试图平复她的情绪。

“姑娘别想那么多了。”在一旁收拾的雪嬷嬷也停下了手中的事，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主仆三人围坐在桌旁闲谈到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