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柳柳，你不能这样想，你娘她是爱你的，她一直很想见你，直到她死的最后一刻，她都还在想着你。她一直都想见你，是何家不让她见啊！”

我现身了，为了表明言言对柳柳的爱。

那么小的孩子，面对突然出现的我，肯定是会被吓到的吧！我本来是这样以为的。因此，我说完那番话后，我就后悔了。

我对不起言言，她的托付，我可能要辜负了。

可是，柳柳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我的预料。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得大呼小叫、惊慌失措，甚至连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晕倒在地。相反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平静的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语气和神情都充满了冷漠和疏离，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恐怖事件的女童。那一刻，我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总角之年的孩子，而是一个久经风霜的老者。

随即，对她的心疼席卷了我。她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呀！可她怎么能这样冷静呢？面对我这样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她该哭、该闹、该好奇、该害怕、该寻求大人的帮助，这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呀！可是她所表现出来的独立冷静，是多少成年人都达不到的程度。

我几乎不敢想，在我还没来到她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是不是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都哭喊着爹娘而惊醒，而后默默地在内心深处苦思他们为何不来见她，猜测着他们因何抛弃她的理由；她是不是在经历了无数身边人的冷漠和疏离后，才学会了像现在这样，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想到求救，而是冷静的思考着解决的对策……

越想，我就越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仿佛要将我的身体撕裂开来，让我无法呼吸。身为祈灵，我本不应该对除言言以外的人类，产生这样的情绪和感受。

我说过，我们祈灵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我们没有心跳，自然也没有脉搏。因此，我也不会因为一颗心而滋生出对他人的情感，除了——言言。

毕竟，我是因言言而生的，所以她的情绪会影响着我，而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所有经历也会一直牵动着我的情绪。我本以为，言言离世后，我就不会再被人类的行为和感情所影响，以后都只会没有情感波动的活着，只会单纯的为了言言的托付而竭尽全力的护佑着柳柳。

可现在，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对除言言之外的人，心痛到窒息的感觉。这种心痛并非来自于身体的伤痛，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情感纠葛。我竟然，让柳柳影响到了我的情绪，还是说，我滋生出了对柳柳的感情？

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最后，我把自己对柳柳所滋生出的种种情绪，归纳于她是言言女儿这一点上，并以此来说服了自己。

平静下来后，我将自己和言言之间的关系与自己必须守护在她身边的理由，以及柳柳如今的处境，何家和她父亲的所做所为，一股脑的都跟柳柳吐露了个清楚。并且，我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为了宽慰柳柳，美化她如今的处境。

因为在我看来，我是个祈灵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有对柳柳藏着掖着的必要。而且以柳柳的机敏程度而言，她也绝对不可能相信我会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她要如何看待我、对付我，我都会设法继续默默守护她。

至于她如今的处境究竟如何，她迟早都会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与其等到她对未来充满期待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注定，倒不如趁现在就告诉她实情。这样一来，至少能让她提前做好心理的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再痛苦挣扎。

毕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能早点知道一切，怀抱绝望，反倒可能将受到伤害降到最低。

况且，对于何家的所做所为，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瞒着她。何家的恶与黑暗，就应该让她知道。这是给她带来痛苦的源头，就应该收获她的憎恨与厌恶，凭什么要让她感念那点基于利用的养育之恩。

可是，柳柳听闻一切后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期。

她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既不忌惮我非人的身份，也没有那种明确要接受我的意思。至于何家对她的所做所为，她更是表现得十分无所谓，她只是问了我一个我怎么也没想到的问题：

“你说你叫琉璃对吧！还有，你说你是我娘最亲密的朋友，那么你能跟我说说，她曾经的故事吗？我想知道。”

柳柳说完这句话后，就眼神灼灼的看着我。也就在这时，我才觉得，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那天，我跟她说了很多。从言言刚开始活跃在我眼前的时候，一直说到她长大成人再到离世。柳柳从始至终就那样默默的听着，她既没有多的疑问，也没有悄悄垂泪，我甚至不知道，我说的那些，她有没有听进去。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对她说道：

“柳柳，别怪你娘。她太缺乏关爱，太想要爱了，所以才会那么执拗的嫁给你爹，嫁入了何家。这，都是造化弄人。如果，你内心实在感到痛苦不堪，那就将罪责归咎于我吧！倘若我当初能早日化形，早早陪伴在她身旁，给予她温暖和安慰，她也许就不会这般孤寂无助，也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般局面了。对不起，柳柳。”

“没事，我不怪任何人。我累了，你先走吧！”

我无法读懂柳柳内心的想法，只能选择先暂时离开。

在此后的日子里，我依然默默地守护着柳柳。每当她需要帮助或者遇到困难时，我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尽自己所能地支持她、关心她。而柳柳对于我的付出似乎也有所回应，她不再像之前不知道我的存在时那样无动于衷，而是偷偷向我可能存在的方向对我轻声言谢，并且乐于在我出现时跟我交流。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逐渐变得越来越好，但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虽然柳柳不曾排斥我，也愿意同我说话，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世界。

她就这样，在我的陪伴下渐渐长大，直到她及笄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