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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章 夜困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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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章 夜困孤堡

马乐长一阵笑骂,老钱忙不迭起身,满脸堆笑从马上扶下主家。大声朝伙计们招呼了一声,堡子里涌出几十名伙计,把青竹一行军马迎了进去。

待进了这跑马岭堡,青竹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马康所言不假,从外面看,这堡子规模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石堡依山而建,三面石头墙围着悬崖圈出一块平整的空地,中间矗立着一栋三层带地窖的木梁砖瓦楼房,看着甚是气派,只是这做工略显粗犷,梁柱都是原生木料,像是直接从山里伐倒的树木,粗粗刨了皮,就这么用了。挨着堡墙,周边建了一圈矮房,有马厩,有仓库,有粮仓,竟然还有酒窖,看着两个伙计从一间屋子里扛出半人高一个大木桶,那木桶的样式与开封城里几家正店存酒的木桶一般无二。

青竹悄悄咽了咽口水,拍拍青骢马,让他由着马夫牵去马厩。看着老兵们各自安顿好马匹,分好队有条不紊的进了房舍里用饭。青竹准备跟在队伍后面领一份伙食,刚刚走到队尾,被眼尖的老钱瞅了一个正着。

老钱满脸笑容地走过来,轻轻地扯了扯青竹的衣角,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青竹有些不明里就,但还是跟着老钱走进了主楼。主楼共有三层,马康带着众人已经开始陆续用餐。在野地行军数日,这些精锐的老卒们终于能吃上一顿有酒有菜的热乎饭,自然是兴致勃勃。只是军中有规矩,在作战期间,酒是不能随便喝的,所以众军校喝起来还是比较克制的。有马康在一旁监督,他们也不敢放肆地推杯换盏,斗酒猜令。

老钱点头招呼了众人,请青竹上楼,第二层算是雅间包厢,用来招待各路行商。后晋立国两年,天下间还是纷纷扰扰不算太平,行商之人多有武艺在身,结伴而行,常常三五十人一伙,俱是勇武彪悍之辈。这些个能够往来跑马岭的商团,那都是跟马家有渊源的,出门在外都有照应,这些人看见钱大掌柜也都客气三分,老钱堆起职业性笑脸,方方面面都招呼到了,这才正了正衣襟,带着青竹上了三楼。

三楼这地界算是老钱自己的起居办公之地,最里头有钱大堡主专用的包厢,此时作为家主的马乐长,刚刚擦了把脸,洗了洗手,甩了满是尘土的外袍,半躺在软塌之上,自顾自给自己捶腰。

老钱先毕恭毕敬的给马乐长行了礼,惭愧道:“老爷,您来的突然,小的我也没准备,找遍整个跑马岭也没个合适的婢女伺候您,堡子里只有那粗手粗脚的仆妇,实在是委屈了老爷。”

马乐长摆了摆手,懒洋洋道:“罢了罢了,你这个堡子,虽然这些年都在做生意,老爷我一直拿它当军堡来用,哪能往里招什么婢女,那成什么样子。再说老爷我是那种没了小娘子就睡不着觉的老豌豆?”

青竹听完,腹诽道:别人我不知道,您老人家九成九是。青竹毕竟年轻,心里想什么,眼神中不免带出些个情绪,人都说眼为心之苗。马乐长斜眼瞥见青竹眼中淡淡质疑之色,笑骂道:“你这小道士,心里想什么呢?莫非以为老夫夜夜无女不欢?”

青竹被马乐长喝破心中所思,也是无奈,人道是:人老精,马老滑,真是一点也不假,青竹笑道:“没有啊,我这是担心您老的身体,我等小辈正直当打之年,一天疾驰近百里,身子骨也酸疼,您老人家面无惧色,当真老当益壮。”

“甭给我带高帽子,”马乐长道,“老了,一百多里路,老胳膊老腿快散架了,弗钩啊,这些年虽说跑马堡一直在行那商旅之事,但这个堡子,老夫一直当作军堡来经营,这些年兵荒马乱,军备一事,你可曾落下?”最后这几句听着像是拉家常,但马乐长何许人也,久居高位之人,言谈间自是有一番压迫之力。

在看平时笑呵呵仿佛大商贾的钱弗钩钱堡主,正色下叩,单膝跪地,行的是军中大礼,发福的脸上一瞬间肃穆起来,半跪抱拳,朗声答道:“标下,前锋营骑将钱弗钩,回禀,跑马堡内,有细粮300石,粗粮1500石,马料5000斛,长枪300柄,长弓300具,弩机20部,箭矢5000羽,滚木擂石各百余,守堡军卒30名无一外出俱在堡内听命。堡里还有行商三四十人,明日都会出发去晋地。以上是堡子里军备人员情况,请家主示下。”

马乐长起身端坐,庄重受了钱弗钩这一礼,一抬手,示意这位大堡主起身,命道:“各路军报回传到洛阳,临清王宣武节度使范延光反了,当年封老范为王,老夫也在其中作保,如今老范这厮,又老又病,反个什么劲。怕是老了老了管不住下面的人了。弗钩你替老夫镇守太行径十年,消息往来你这里也是个灵通之处,有什么回报?”

钱弗钩想了想道:“天福元年官家登基称帝,当时就顾虑宣武军悬于洛阳之上怕是洛阳军心不稳,今年初官家巡开封,那会消息传出来,范延光还挺得意,说自己老了病了照样惊走了石官家,看来宣武军虎威犹在,此后消息传来,说的是临清王召集了晋地名医、道士给他治病。其后军权就分了两块,老卒都给了澶州刺史冯晖,最精锐的衙内亲军都交给一个叫孙锐的牙将节制。”

“嗯,接着说下去,朝中邸报也有这个说法,澶州冯晖不用多言,老夫手书一封家信,想来也不至于翻出什么大浪。这个牙将孙锐,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宣武军麾下他最多指挥三军人马(唐末期军制约7500人),哪里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捋沙陀人的虎须。”马乐长摇头道。

沙陀人这个词青竹乍一听之下恍惚有点印象,又想不起是什么,瞅瞅一旁肃立的钱堡主,正要询问,钱弗钩有眼力劲,忙暗暗提示道:“当今石官家就是沙陀人,满朝勋贵多半都是沙陀人。”

青竹暗暗吞了口口水,心道:我一直以为中原王朝怎么也都是中原人坐江山。沙陀人,一听就是外族,合着马乐长马大财神一直在帮着外族刮地皮?转念又一想,关我啥事,谁坐江山不是坐着,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道士瞎琢磨个什么劲。

马乐长又问道:“弗钩,此番我从洛阳绕道太行径,一是为了视察黄河北岸。二,就是想看看咱家这商路运转的状况。经营十余年商贾往来是越来越多,怎么从山西过来的货品,这两年来成色越来越差。你身居一线有何高见?”

马乐长这话明显有些责难之意,也是难为钱弗钩,一个坐地户哪里能控制行商们买卖什么。

钱弗钩脸上一阵涨红,鬓角都有些出汗,再次单膝跪地,回报道:“回禀家主,自李从珂起事‘清君侧’以来,晋地一直无主,直到去年十月当今官家称帝登基,商路才略略好些,然石官家占据中原腹地,而刘知远逞拥立之功,盘踞太原。自刘知远任太原留守之后,经西域番邦贩卖来的精良器械,乘具,盔甲,都被他全数吞下,只把晋地本地打造的兵械放给商路。至于民生用品,食盐,明矾,酒曲等物皆由太原留守府官卖,寻常人不得沾手。”

马乐长不置可否点点头,道:“这帮蛮子,吃相这么难看,此中缘由,真是一言难尽,罢了,待老夫再想想办法。往西边的商路一共三条,云中道被刘知远这厮卡着脖子,着实让老夫如鲠在喉。”

青竹听的云里雾里,什么云中道,什么太原留守,这些名字离初出茅庐的青竹道长太远,他心中暗想道:眼下这个局势,前有狼后有虎,满打满算不到200人,困在这个石头孤堡里,老马还这么气定神闲的管他的天下大事。怎么退敌才是眼下当务之急吧,想那些有的没的。老钱说的物资倒是不少,回头挑挑,弄把好弓,五石强弓弄不到,弄两把三石以上的守守城堡用的上。

马乐长又低声吩咐了钱弗钩几句,挥手让他退下,随即招招青竹,让他坐在自己对面。马乐长温和笑道:“此番倒是让道长受连累了,马某也没想到,刚出洛阳,便遇到此等逆事,贼子宵小竟在此时扯起反旗将你我困在此处。”

青竹虽然年轻,却也不傻,与马乐长私下相对时,只把他当作一起逛青楼的酒友,嬉笑道:“你就接着编,以老马你这么老谋深算,掌得天下财权,堡外看似那帮人一直坠着我们,实际上也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这是哪里话,好像老夫挖了一个火坑让你跳似的,”马乐长故作不悦道。

青竹这小暴脾气上来了,道:“你还说不是?这一天行军我是看出来了,以咱们马队的速度,一人双马,日行百五十里绰绰有余。坠在咱们后面的那一营,最多是单马,脚力自是不及我们。我等全速行军,按照这个速度早就可以绕道东南卫州方向,到了卫州,过了黄河就是开封城。你偏一路往东北走,晚上要宿在跑马岭。正好给了东面那帮人堵路的机会。马康领的这帮老卒,哪个不是惯打硬仗的老行伍,会犯这个错误?”

“这行伍之事,你这小道士怎么这么门清?”马乐长被青竹这番话噎住了。

“师父教的。”青竹浑不在意说道,“师父常言,此时乱世,除了要练好武艺道术,行走江湖,行伍之事也要谙熟于胸,免得被某些老谋深算的书生给算计了。人心险恶啊。”

“这是你师父原话?”马乐长不忿道,“出家人也不教点好的,阴阳话没少说啊。”

“你咋知道我师父惯会说阴阳话,我跟你说我师父他老人家,每次教我道术武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阴阳话,艺成之前,我不止一次,我真的,我想用符火搓成球砸他。”想起师父的阴阳话,青竹还颇有余悸,转念一想,“你咋知道我师父有这个特长,你认识他?”青竹挑了挑眉,从这方面想,如果马老头跟自家师父认识,很多疑点就都能对上了,难怪老头子一把年纪请他吃饭、喝酒、逛青楼,还大把给银子。

“这个这个,你们牛鼻子道士这一门,不都是阴阳话高手么?”马乐长漏了一处破绽,被青竹非常敏锐的把握到了,不过此时他觉得时机未到,也不想挑明,故意含糊道,“我跟你们道门打交道多了,哪个老牛鼻子不是满嘴怪话,每次问个什么事,都是啰嗦半天,云里雾里的,我听完了仔细回去一想,就是那个凌云子,是你师伯吧,每次都是,正话反话都是他说的,说完跟没说一样。从来没个准话,我就问他那点事,是吧。。。”

青竹顿时语结,按说道门的规矩,无论占卜祈福,天下间的卜辞都一样,哪有板上钉钉的说法,行走江湖嘛,糊弄糊弄挣些香火钱就得了,哪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马乐长这番指摘,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好像就是马老头问壮阳这个事情,师伯也一直没给老头弄个方子。

青竹尴尬的整了整道袍,稽首道:“马善信莫恼,都什么时候了,大军压境,我等同舟共济,眼下这个局面还是的想想破敌之策吧。”他忙不迭把话题拉到正事上来。

马乐长捋捋短须,放松坐姿,又让青竹随意些,慢悠悠道:“要说贼人来势汹汹,某也不惊,此间堡垒,某家经营多年,沟深粮足,兵械充备,地势险要。纵有十万之众,又有何惧之?再者此地离开封,不到二百里,叛贼过于猖獗,居然敢行军到此,我等拒守个一二十日,贼众若不退兵,估摸着开封城里的石官家就能倾巢而出,全歼此贼,有何惧之?”言罢,马乐长悠悠往软榻上一靠,真好似全不放在心上。

青竹道长的脸都快拧成个苦瓜了,别的先不说,光是已知造反的兵将就约莫万余,而己方满打满算才二百人,就算城墙高耸、护城河深,兵器充足,守城也不是什么难题,可万一石官家压根儿不记得你这小小的五品度支司员外郎,任由你自生自灭,到时候你马老头被困死在堡里,贫道可不会陪你在这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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