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季敏，打电话的人却是应乐。

肖文城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走出会议室，问：“乐乐，是季敏怎么了？”

语气中带着点焦急，但看了一眼保镖发过来的信息，又安下了心。

“没有，是我手机丢了，想让你跟我哥说一声。不然他肯定又啰嗦很久。”

求应乐和季敏正在一条老街，生活气息很重，吆喝声和麻将声传进肖文城的耳朵。

但他好像很久没听到季敏笑了，刚要问季敏好，又被检查组的人喊回了会议室。

“敏姐姐，你跟文城哥吵架了？”

季敏玩着手中的小风车，耸了耸肩，也不好定义是不是吵架，可能日久生厌了吧？

反正一连半个月了吧，也没见面也没主动打个电话，只知道让保镖跟着自己，像被看管的犯人。

“随便他吧。我们去那家民俗店看看，好像可以拍照片。”

会议室的桌子上，堆满了各色的材料，检查组一副势必要查出问题的样子，公司里很多人都连续加了三天的班，苦不堪言。

肖宇国际停车场上候着许多的记者，等着肖文城出现。

一时间汾城的商圈甚至京城的部分商人都等着看肖文城笑话。

毕竟当初有多么的骄傲，现在就会有多么狼狈。

这是他们以为的。

灰色办公室里，肖文城黑色西装，脊背笔挺，皮鞋是最新款的高奢品，泛着冷光。双手朝后，反手撑在桌面上。

骨节分明，指腹压在桌面上，像是攀岩者紧紧抓住岩壁控制重心。

他在控制自己。

程宇和许吟堂两个人的具体动机他还不清楚，不可轻易动作。

季敏这些日子的冷淡也让他觉得自己出现了问题。

可是爷爷死死拽着相片要讨一个说法的样子，像是一颗钉子，把他钉住在原地。

“文城，许吟堂的司机出现了。”

张齐镇发来的消息，应该没有问题，肖文城让蒋大树前去跟着。

注定又是失眠的一晚，肖文城索性留在了办公室的休息室里，让助理等人明天早上晚点上班，反正检查组还要磨着他们。

干脆就放松心情，好好陪着。

“肖总，要不要让马先生去交代几句？”

“不必，他们要套住我们，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和动作，就将计就计。你让孟冬冬和张齐镇去上海帮着程琛。”

男人背对着助理，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除了那扇玻璃。

助理才走出大厦，蒋大树的信息就发了进来，是张照片，许吟堂司机在加油站等人的照片。

“应该在等谁，他看了三次手机，起身了两次，还接了一次电话。”

肖文城抬起手指在桌面轻敲几下，心下有了思量，“一会你跟着他，故意跟近一点，等他察觉到了你就离开。”

“好的。”

蒋大树单手撑在方向盘上，对肖文城的话不置可否，他相信这个孩子的直觉，或者说相信他母亲吧。

夜里时间总是漫长，肖文城已经翻了好几份文件了，才过了十二点，想给季敏发条信息，却又怕打扰她休息。

屏幕在30秒后自动熄灭。

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简单洗漱一番，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腹部的伤疤，还有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痕迹很淡了，但重组过的组织和皮层还是不一样。

母亲那些抓痕，竭尽全力在推开他。

为什么这么恨自己呢？

肖文城感觉脊背被抽空了空气，自己像断了的木偶，滑落在地板上。脑海里一遍遍响起母亲的咒骂声，如千万根银针朝着他的神经戳去，密密麻麻，没有喘气的空间。

他陷入了一个黑暗的、密不透风的房间，只能听到那些“你怎么还活着，你一定不会幸福的”话语。

敲门声震醒了肖文城，眼皮子撑了撑，惊觉自己居然靠着墙角睡着了。

好在助理只是敲了三下就走开了，肖文城得以缓了会精神，从卫生间走出去的时候，他的脊背如筷子一般挺直，仿佛昨晚那个泄了力的人只是他的分身。

“肖总。”助理抬眼看了一下肖文城，见他脸色无异，便开始汇报，“蒋大树跟“丢”司机后，他们果然去了柳启明的房子里，直到今早才离开。另外，程宇那边还没什么动静，程琛在走法律途径。”

按了按眉心，轻叹一口气，肖文城问道：“我的那几笔投资收回来了吗？”

“一笔已经到账，还有几笔这几天陆续会到，只是，肖总，你的损失太大了。”

“路还没走绝呢，别担心。”

检查组照例又到了会议室，专门找一些漏洞，逮着肖文城发问。

虽然有些小瑕疵，但这么多项目走下来，肖文城心里有数，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们的法务可不是吃干饭的，还有那么多精算师、决策人等人才。

无非是有人要恶心他。

“许乐在监狱了精神失常了，抠挖墙壁，嘴巴里念叨着初中二字，估计要送去鉴定了。”

求应锋对于许乐的精神失常并不意外，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突然被限制了人生自由，没有任何成就感，心理很容易出问题。

“查查他的初中，还有我记得蒋大树说过他们老家有个院子还是什么，有很多书本，找一下初中课本。”

肖文城低声安排着，眼睛看着会议室里那一群检查员，像极了小时候爷爷让他一颗颗拔下来的笋。

他向来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程琛没想到肖文城会这么靠谱，或者说不计前嫌，把两个好兄弟派给他。

别看孟冬冬这人上蹿下跳、不着调的样子，搞起计算机还是有一套，不管是监控视频搜索还是新的小程序开发，都不在话下。

况且孟父对孟冬冬向来闭着眼睛支持，知道他在上海认真干活，二话不说给了一串人名，都是上海叫得上名字的房地产商大老板，让他要房子就去问这些个叔叔要。

“琛哥，那几个货柜附近的监控搞定了。你那饭店要换地址的话就去这几个地方，房子随便用。”孟冬冬将地图递给程琛，指了指那几个区域。

程琛看了一眼，都是寸土寸金的好商圈，心里很是感激，不过他眼下还能撑一段时间，只是点了点头。

几十家餐饮店被程宇恶意竞争，已经搞倒了两家，还有一家很早就打响名头的店，房东说要涨房租，扬言两个月内钱不到位就要拆店。

程琛从小就在充满恶意的家庭里长大，克制脾气是他最习惯的事情，所以店长来汇报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想到边上的孟冬冬倒是听了进去，还给他找了退路。

最安静、不善言辞的是张齐镇，将一项项证据和之前的协议都仔细梳理了一番，最终递给他一份很完善的起诉书。

程宇至今没有露面，也不曾接过他的电话，好像他们两个都不姓程一般，无比陌生。

“程少爷，您请回吧。程总下的命令，您别为难我们。”

管家拦在门口，将程琛拦在大门之外，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家，现在却不让他进去。

程琛将领口的扣子解开，看了一眼里面葳蕤的树木，已经遮蔽了那栋房子，就像程宇现在的野心，已经迷失在了权钱世界中。

“那麻烦你转告叔叔，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该是他的，永远不会是他的。”

半小时后，程琛已经委托律师开始走起诉流程。

肖文城微笑着送走了这批检查组，并对着记者们挥了挥手，请他们一群人去了隔壁咖啡厅喝下午茶，其他话一句没说，只是付了钱。

几个记者还算有点数，忙扛着相机就跑了，真去吃那下午茶，自己都成绿茶了。

肖家院子里，管家看着肖福日渐消瘦的面孔直摇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爷爷他怎么样了？”

一离开公司，肖文城就回了家，有几天没回来住，也不知道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就总是这样枯坐，总让我们做菜泡饭给他吃，又说不是这个味道，哎，一天比一天瘦了。”

管家摇了摇头，看着肖福缩着脖子，像乌龟一样，完全没了往常的精气神。

走近才发觉，爷爷睡着了，手中捏着照片，是那两张自己找到的照片。

“爷爷。”

肖文城试探性喊了一声，老人家耳尖抖了抖，眼皮没动，似乎不想搭理他。

“爷爷，程宇应该找过奶奶，但奶奶的事情是不是跟他有关，还不清楚。我想知道奶奶对程宇的看法。”

鸟儿叫了好几声，太阳余晖洒在脚边，肖文城静静等待着。

“没什么看法，不过是一个学生罢了。”

肖福说话的时候整个背都在颤抖，像是用尽了力气，但他带着点愠怒的眉毛动作逃不过肖文城的眼睛。

“爷爷，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蹲在老爷子身前，上好的皮鞋被折出褶皱，像这栋造价不菲的房子里藏着不少遗憾。

“程宇这小子追过你奶奶，但那些情书写得狗屁不通，都让我给烧了。”肖福这才睁开眼睛，眼角隐着怒气，“没大没小的家伙。”

程宇追过自己奶奶？

肖文城大为惊讶，毕竟年龄差还是存在的，而且学生崇拜老师的情况很多，真的去追求的很少，更何况被自己爷爷发现了。

难怪提到程宇的时候，爷爷总是有些情绪波动。

“那他对奶奶尊重吗？”

“他敢不尊重。程家的码头可是我给的人情。”

后面肖福又一言不发了，只是拿着照片坐着，看着在日月光辉下摇曳的草儿，发着他长长的呆。

接了一通电话，肖文城又离开了。

助理说了解到了当初奶奶去下王村的一些情况，又找到了几个知情人士。

只不过真假难辨，又都伸手要钱，只好让肖文城做决断。

“一起去趟临街口，问点话，你戴上墨镜。”

肖文城在临街口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了求应锋带着两个保镖，戴着墨镜大摇大摆走来，作派够足的。

“像不？“

“像。”

两人默契十足，一前一后走过去。

助理面前站着四个人，两个年纪稍大的，看着平时应该做点农活，黑瘦黑瘦的，另外两个还是大胖小子，顶多二十出头，明显是胡说的。

“说吧，这是我们老大。”

肖文城指了指身后的求应锋，给足了压迫感。

两个大胖小子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扯了扯两个中年人的袖子，看起来像是一家的。

“就是，我搓麻将回家的时候，听到过有人在那房子附近争吵。”中年人搓了搓脸，“那天我输了不少钱，想去那附近摸点东西卖的。所以留神了。但就听到一女的说那男的没良心。”

助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大胖小子拦了一下，耿直脖子要钱，“不给钱的话，我舅就不说了。”

“继续。”助理给了他们几百块钱，对这人的话持怀疑态度。

“那那男的好像说老师什么的，然后又说这是好事。具体的也没听清。”

他们指了指另一个中年人，让他说道。

那人捏了捏裤缝，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齿，“我就听到一男的喊站住，然后就没了。”

肖文城疑惑地看了一眼助理，不知道这几个人是怎么找上门的，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

又给了几百块钱，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求应锋拿下墨镜，也是满脸疑惑。

“肖总，对不起，侦探说这几个人看起来很老实，我就以为会有点收获。”

“算了，这么大海捞针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先抓到程宇或许吟堂的弱点吧。”

一行人刚坐上车，蒋大树就打了电话过来，“许吟堂被耍了，正在家里发疯。听起来好像是一批货被骗了。”

“在老家？”

“嗯。看样子砸了不少东西。门口保镖们聊天说起的，一批货被掉包了。”

肖文城看了一眼求应锋，两人都对这批货有所怀疑，“是他儿子制造的货？”

“还不确定，但运货的是沁风货运，可以去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