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季敏和肖文城一起去看了爷爷，带着季敏爸妈做的小菜，还拿着与俱乐部联名的运动装。

跨过门槛的时候，发觉边上的石头有些松动，下雨天容易积泥水，肖文城便让季敏先进去，自己找几块石头补一补缺口。

肖老爷子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见季敏拎着东西跑进来，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的肖文城总是抿着嘴巴，算数字很快，学东西也很快，就是说话总是支支吾吾，除了让他往家里带零食除外。

一开始不知道原因，以为是这孩子自己想吃东西。

结果，每次都是给这个姑娘准备的，还会躲在一边观察人家喜欢什么口味。

看到季敏夸奖他家里东西好吃就很高兴，会露出浅浅的酒窝。

原来，这臭小子早就情根深种了。

“敏敏啊，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文城呢？”

季敏拉过爷爷的手，带到桌边坐下，一样样给他打开来，说：“都是些小菜啦，还有我自己做的饼干，爷爷你尝尝。另外这是我们单位和服装厂联名出的衣服，我摸着布料不错，特意给您带了一件。”

老爷子精明了大半辈子，只有这一两年才开始没心没肺起来，乐呵呵问她：“那能给我签个名吗？”

“爷爷你在开我玩笑呢。”

肖文城脏着一双手走进院内，远远就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院子里新开了不少花，嫩绿色泼满了地面，这房子有了生机。

“你这小子不会又去爬树了吧？”

“爷爷，这次他没有啦，是在弄门口的石板。”

季敏不得不马上更正，因为以前肖文城爬树好像都是她主使的，包括他手掌上的疤痕，也是拜她所赐。

两个人挤眉弄眼的，落在老爷子眼里，满是恩爱。

“文城啊，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这个问题他一直没问，也知道肖文城在担心什么，但眼下，跟母亲的那些纠葛渐渐解开，柳启明也正在接受调查，总该顾顾自己的生活了。

两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先应下再讨论讨论，有合适的时间了再告诉他老人家。

“你今天好像很维护我。”

两个人绕着房子在散步，路过那几个果树，肖文城有心打趣她。

季敏后退着走，让肖文城帮她看着路，手指指向一棵樱桃树，笑着问：“你还记得这棵树吗？”

“记得，打弹弓没成功，你让我们爬树，结果大人出来后，你跑没影了。张齐镇上去理论，说是羽毛球掉上面了。最后，他的羽毛球拍也被家里没收了。”

“那你为何每次都这么听话，明明那么聪明，我让你爬树你就爬树啊。”

“因为看到你开心，我就开心。”

猝不及防的表白让季敏怔愣在原地，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难道这人真的早就喜欢自己了吗？

“敏敏。可以的话，在十月一日那天，我们举办婚礼吧。”

男人眼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双手轻轻搭在季敏的肩上，他把决定权都交给了她，只等她点头就好。

“可是婚纱什么的都没有准备？”

“那么你是答应了对吧。其他我会安排好。”

肖文城带着季敏往小竹林走，春风透着湿气，轻抚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还记得我们玩的交换愿望的游戏吗？”

“你不会是说十岁那年吧？”

季敏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要撕破某一层纸，看到肖文城的从前了。

“是的。我不知道我的愿望纸被谁抽走了，但你的在我这里。你说二十岁的时候希望能挖到宝藏。那棵绑了红丝带的竹子边上就有。”

说话的人明明只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却给她一种爱意汹涌的错觉。

是谁会记得十岁时候的一个游戏呢，还会把儿时的胡说八道当做一件事情去完成。

季敏的手心被捏了捏，像是在催促她往那走，让她挖开尘封了近二十年的礼物。

“你确定还在吗？”

“嗯。”

无比笃定的回答让季敏心下一惊，难道是什么陶瓷玉器？

用边上的粗树干划拉开土层，就看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箱子。季敏回头看了一眼肖文城，他就站在光下，如同一堵墙，坚定又固执。

箱子被拉上平地，打开箱子后还有好几层塑封。

是一套科幻小说。

每一本小说扉页都签着作者的名字。

这套小说讲的就是在未来世界寻宝的过程。

可是，她自己都忘记了什么时候惦记过这套书。

季敏捧着这几本书，半蹲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敏敏，你可以再翻一下书本。”

从中间一本书中落下一封信，是写给她的，是肖文城写给她的。

“回去再看吧，但我希望这个宝藏能带给你快乐。”

这套书里描述了若干个巨大的宝藏，无论是神奇的药水还是价值高昂的珠宝，都令人向往。

而此刻，季敏最想一探究竟的，是这封泛黄的信。

才走出竹林，便见助理匆匆跑来，在肖文城耳边低语了几句。

面色凝重，两个人对视一眼，像是达成某种共识。

“出事了？”

“嗯。我母亲自杀了，许家打算起诉我们。”

肖文城头顶还落着一片粉色花瓣，明明是春的生机，却突然被拉入了凛冬。

“那我们回去告诉爷爷一声吧。”

两个人一路无话，走到肖家门口，那块刚被修补好的石板又塌了一角。

就像他们这个家，永远修补不了。

“别怕。我陪着你。”季敏主动抱了抱他，感受到他僵直的后背和悲伤的情绪。

肖文城进了院内，与爷爷对视一眼，想必老人家已经听说了。

他还没开口，爷爷就招了招手，说：“去看看吧，孩子，你妈妈也不容易。”

“爷爷。”

肖文城只是喊了一声爷爷，便收住了他的情绪，或许他只能做到在季敏面前任性一点点吧。

赶往医院的途中，许家的人已经打了电话过来，扬言要让肖家得到应有的惩罚。

肖文城没有搭理，挂断电话，问起肖家原有产业的股份情况。

父亲那一笔股份应该是在母亲手中，如果许家真的有心要报复他们，那么搞乱董事会就可以了。

而这一切的动作背后少不了柳启明的指示，哪怕他在接受调查。

可是，许佳凤是自己的母亲啊，当年肖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为何倒戈相向到这等地步。

他对许家的亲戚甚至都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看那些调查的资料的话，他们只是同母亲有着血缘关系而已。

可能许佳凤放弃舞蹈演员的前途，刺破了许家的期待，他们也曾扬言不再认这个女儿。

至于为何许吟堂也就是舅舅重新联系自己的父母，并且与母亲多次见面，肖文城不得而知。

病房已经打扫干净，那本有关父亲的相册被撕毁了，其余一应物品都整理在柜子上，连同母亲那双再没有穿过的黑色高跟鞋。

窗户开着，明媚的阳光忍不住跳入框内，在床上洒下光点。

“肖总，您节哀。”

院长姗姗来迟，抱歉道。

“她是怎么走的？”

肖文城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窗沿上倦怠的花瓣。

“对不起，应该是用输液的针头划破了动脉。夜里，又是在被子里，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肖文城还记得医生给他发的照片，母亲双眼疲惫地看着窗外，不再进食，医生没办法给她挂了营养液。

可能是累了吧，对这个世界没有了牵挂，对他这个儿子也没了恨意，所以选择离开。

“我宁愿您恨我，再恨我久一点。”

肖文城将那片花瓣轻轻捻在手心，看着那细细的纹路，就像他和母亲之间的联系，微弱却存在。哪怕她不曾像其他母亲那样紧紧拥抱过他，也不曾为他骄傲和自豪。

但，也曾经让他在温暖的子宫里生存十个月，也曾哺育他、照料他，儿时那些衣物也都是她悉心准备的。

“肖总，许吟堂来了。”

助理声音才落下，门就被重重推开，发出“嘭”的一声，来者怒气冲天，见到肖文城便要出手打。

“请许先生自重。”

保镖拉住了他，等候肖文城发话。

“舅舅。”

“别叫我，我不是你舅舅。你们肖家高高在上，我不配。”

许吟堂戴着一副眼镜，眼睛还泛着红，面孔上刻着深深的悲痛，看起来是这样的。

助理将一段视频递给肖文城，里面拍的是许家人拦着不让火化的视频，带头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许先生是有什么诉求？”

“呵，诉求，是条件。你母亲当初签署了股份转让协议书，却迟迟没有动静，是不是你搞得鬼？现在她人死了，你这个儿子高兴了吧。”

"请你自重。”

助理忍不住提醒他，以前自己老板来看望母亲的时候，从来也没见过许家人在，现在涉及到钱了，就全都来认亲戚了。

肖文城摆了摆手，脸上没什么变化，喉结滚了滚，咽下那层难过，说：“许先生，母亲生前与你签的协议应该是让你做代理人，而不是股份转让。如果有异议，可以去咨询律师。另外，如果你们继续在殡仪馆闹事，我会报警。”

“当然，如果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同我的律师讲。”

许吟堂没想到被摆了一道，骂骂咧咧走开了，着急回去看那份协议。这柳家两兄弟是合伙遛狗吗？

接受调查的不仅仅有柳启明，还有柳启辉和他几个下属。有消息放出来是柳启明的下属以他名义搞的事情，而柳启辉成了逃税漏税之人，将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求应锋气愤地砸了一个杯子，还要再发火的时候，秘书敲门进来告诉了他肖文城母亲的事情。

“文城，你还好吧？”

陆陆续续张齐镇他们也发了信息给他，连彭宇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小心许乐。”彭宇没有说其他的，只是用一个未知号码给他发了四个字的信息。

肖文城直觉这是彭宇，因为许乐是许吟堂的儿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最终母亲的骨灰盒抱在了怀中，比父亲当时的感觉要轻。可能是自己长力气了吧，肖文城低头笑了笑。

没有大操大办，只有几个好友和季敏一家来参加了告别仪式，肖文城看着母亲与父亲合墓而葬，努力安慰自己，这也算是圆满吧。

季敏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这个婆婆，印象中是一位娴静但有些冷漠的女子。

她站在肖文城边上，握住他冰冷的手，想要将全部温暖都传递给他。

“我没事。”

回家的路上，肖文城反倒安慰起季敏。他要独自去一趟父母的房子里，把母亲这些东西归置回去。

那幢房子是父亲生前就置办好的，他只在父亲离开后去过一次。

这次是第二次踏足。

他还记得第一次跨入这栋房子的时候，迎面砸来一块石块，是她母亲从远处掷来。

骂着让他滚，让他不要再踏足一步。

现在，没有人会扯着嗓子骂他了，也不会闭着眼睛抓伤他。

房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父母的婚纱照和用品都被遮盖了起来。

肖文城把母亲的遗物放进房间，看着他们放满了各类字帖的书房，还有那个阳光房。

如果没有他存在，他们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对夫妻吧。

酒柜上一个酒瓶吸引了他的目光，看着像是被挪动过位置，底下的灰尘与酒瓶的形状不一样。

可是，这房子除了自己和母亲，不会有人来了啊。

肖文城打开了监控查看起来，他猜测这个人是有目的的。

如果是小偷来过，那家里应该不会这么整洁。

监控是母亲自己要求装的，当时他还问过母亲怎么突然要装这么多摄像头。

母亲没有回答他，只让他联系好工人施工。

监控视频里，在几个月前，真的有人进过这间房子。

那个人戴着帽子进的屋，但下车瞬间已经被捕捉到了脸。

反复看了几遍，肖文城把这人的照片发给了助理。他直觉这个人最近见到过，但想不起来。

“肖总，殡仪馆门口有出现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