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没有开灯，也没有任何声音，肖文城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

家就这么散了，好像他也没有成为其中一员。

“你在哪？”

季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小心翼翼的。

“我一会回来。”

从这里回到自己家，肖文城开了一个多小时，倒退着的街景就像那些时光，原是世上最紧密的血缘关系，就这样随风消散了。

他坐在车中庆幸，幸好自己的房子里亮着灯，有人在家等他。

“怎么不下车？”

季敏没有出来打扰他，而是给他发了信息，用尽量柔和的方式。

“你来陪我吧。”

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都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还有这般平平淡淡的陪伴。

季敏站在车窗边，靠在肖文城的肩膀上，男人的头发长了，这两天没有好好打理，都有些耷拉着。

她伸手摸了摸，被制止了动作。

肖文城将她的手被按到了自己脸颊上，凸起的胡茬刺刺的，带着些痒，他抬头蹭了蹭手心，低低喊了声“季敏”。

“我在的。”

在大家都以为肖文城没事了的时候，他病了。

说不出话，扁桃体发炎，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像一件被打湿了的衣服，起了皱、挂着水。

沉默不语的他愈发深沉，那种摸不透的感觉又回来了。

季敏想同他聊会天，又怕累着他，只好拿着那几本小说在边上翻看，读到好玩的了就讲给他听。

肖文城会回应她，但也只是眼睛朝她看一眼，疲惫的嘴角似乎不愿意笑了。

这时候，季敏意识到，肖文城可能是想要生病了。

“他可能又回到了自己世界中。”这是玉茹来看望肖文城同季敏说的话。

多年以前，那次住院，肖文城也是这样封闭自己，身体上的伤痛好得很快，但心理上的疾病却久久不愈。

“那我应该做什么？”

“陪着他吧。有你在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玉茹还记得当初肖文城沉郁的眼神，在看到季敏的照片时，便会闪烁起亮光，哪怕嘴角抿紧，也会泄露一丝笑意。

季敏心疼地点了点头，怕他会撑不过去。

天气好转起来，俱乐部的项目也多了起来，春游、徒步、团建等等活动都牵扯着季敏的精力，更何况肖文城在家中休息了三个礼拜了，也不见好转。

助理们急得团团转，公司的业务只有必须要他签字的，才会来找他。

“肖总，彭宇先生回到汾城了，他说想见你，提供一些线索，有关许家的。”

听到许家二字，好像自己睡了很久，此刻惊醒后还有些恍惚。

肖文城抬了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季敏在他们的窗帘上装饰了小蝴蝶，连地毯上也点缀着花瓣。

其实他能感受到季敏的温暖，那些童话故事和科幻故事，还有那封一遍遍读给自己听的回信。

但他就是想偷懒，想像他母亲一样躲进“疾病”的躯壳里，休息一番。

这一天季敏照旧带着工作回家加班，想着多陪陪肖文城，她都会提前下班，然后在对方睡了之后去书房处理工作。

她才脱下鞋，就被人抱在了怀里，一股奶香味蹭在她颈窝处。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楼了？”

“等你下班。”

这个拥抱很久，久到季敏觉得有些腿酸，他们才往里走。

季敏知道肖文城应该是要好了，或者说是愿意好了，替他准备好明天的衣物，又仔细看他刮了胡子，就像送小孩子出门上学一样，操不完的心。

这一幕落在当事人眼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季敏，我爱你。”

没有带着鲜花和钻戒，却带着肖文城最真挚的感情，他再次拥抱了季敏。

那件淋湿的衣服甘愿再次晾干自己，成为这个女人保暖的利器。

这个世上他最舍不得的人，所以他要把那些谜底都解开，不让任何危险因素来影响他的季敏。

上海四季酒店里求应锋还在看资料，最近忙得像个陀螺，一方面餐饮店的装修事宜要关注，另一方面他还在跟进柳启明的动静。

这人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各地参加会议、发表演讲了。

背锅的无非是他那个弟弟和下属，秦方也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是柳启明在与他合作。

可怜了病房里的柳玥玥还在等待配型成功，她醒来的时间总是很短，匆匆看一眼父母就又沉沉睡去。

头发一把把的掉，窗外的草木已经郁郁葱葱，而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差，看得蒋大树胆战心惊，可是他的骨髓居然也不适合。

自从柳启辉被抓后，病房里就一直是蒋大树在打理，他自称是柳启辉的好兄弟，算半个叔叔，很是细心照料着她和母亲。

这一天看到柳玥玥咳出血，蒋大树再忍耐不住，给肖文城拨了电话。

“怎么样才能让柳启明伏法？”

那咬牙切齿的劲仿佛要把柳启明给撕碎，可是谁都奈何不了他。

甚至派了秘书过来看望柳玥玥。

这边是助理接的电话，开了扩音，肖文城在开车，准确说他们在追人。

“你可以查一下我母亲许佳凤的家族人和柳启明有没有关系。”

提到许佳凤的名字，蒋大树一下子泄了气，昏昏沉沉的，挂断电话后看着手机里的公墓地址发呆。

那个给他带面包和本子的女孩再也不出现了，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能重新笑起来，比花还美丽的笑容。

肖文城继续踩着油门追，沙砾甩上车身，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他们已经拐进了一条乡间的泥路。

那人正是在殡仪馆出现过的人，也是摸进过肖文城父母房子的人。

骑着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疾驰在这乡间小路中，不一会就没了身影。

“查一查这个是什么村，看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厂或者荒废的建筑。”

肖文城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还在颤抖，他刚才也是硬着头皮往前开，底盘估计已经被剐蹭了好几块。

“肖总，这是石塘头，附近倒也没有什么厂。”助理看着信息，仔细查找着，“这里有个工地，好像是个在建的酒店。”

肖文城跟着导航去了工地附近，的确还在施工中，挖机、吊车都在工作，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

他们只好先走了，不过这工地的另一侧门就是临近隔壁市的村子了。

“肖总，那个人好像是从药店出来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药店问问看？”

所以，两个人开着一辆满身泥泞的车，到了梅花药店。

买了一堆保健品才打听到刚才那个人买的是烫伤药，还一次性买了五根。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线索，肖文城只好先去找季敏的父母，上海的店有的资料需要他们过目和签字。

季海盛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女婿了，拉着他聊了好一会，又说自己拿到了很新鲜的香椿，打算炒给他吃。

肖文城一听到香椿就觉得胃里涌起一股味道，让他不敢进食的味道。

只好求助季敏，让她晚饭来陪爸妈吃饭，自己要加班。

“爸妈，我就不留着吃午饭了，还有事情要办，晚上敏敏过来陪你们。”

“肖总，你怎么跟逃跑一样，走那么快。”

“有吗？你看错了。”

肖文城绝不会承认他就是逃走的。

不过真正逃走的那人已经回了宿舍，倒没有觉得肖文城他们是在追他，就是觉得这是个傻富二代。

这不，饭桌上，他还说起了这辆“迷路”的豪车。

他们中的老大听完脸色更差了，踢了他一脚，低吼道：“少说点话，晚上还要加班，烫伤的那两个人得有人顶上。”

“凭什么啊。”

“就凭一个月后要交货了，交不出来就交代在这。”

边上移动简易房里还躺着两个人，不停叹着气，喊着手痛。

连着喊了一晚上，也就得到了几根烫伤膏，没有人管他们是不是需要去医院处理伤口，他们这些人见不了光。

从上海回汾城的求应锋得到消息，最近柳启明对他们的生意关注力有所下降，但他的司机倒每天有接不完的电话。

“文城，你说这柳启明不会又在准备什么大事吧？”

“不清楚。程家有消息吗？”

“程琛与程奇好像闹起来了，听闻被罚跪了一宿。”

这程宇迟迟没有联系肖文城，应当是还有点退路，但这程琛看着不像是会无理取闹的人。与程奇的矛盾也是由来已久，这中间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

肖文城在猜测程家的事不是没有道理，柳启明最近去上海去的多，不会让程家好过的。

高铁站外，库里南已经等候多时。

肖文城抱恙的那段时间，求应锋独自处理了不少事情，这会也需再好好讨论，当然最重要的是关于柳启明和许家的关系。

以前只觉得柳启明在利用许家的人，比如利用他的母亲来制衡他的一些动作，影响他的情绪，或者利用许吟堂等人来进行股权争夺。

但现在，他觉得许家人应该不仅仅是被利用的那个，至少他们之间的地位是平级的。

可能柳启明或者说许家更像是某个联络员。

殡仪馆闹事的时候，许吟堂知道协议的内容后并没有气急败坏，反倒是露出一种诡秘的笑容。

而彭宇提醒他注意的许乐这个人，细查起来困难重重，好像有一双手在拼命隐藏许乐的一些内容。

秘书从国外带回来一个消息，许乐在英国就读期间应该是沾染过不该碰的东西，被许吟堂和妻子带回家关了几个月。

而许乐这个人在化学合成方面天赋极高，有同学传言他已经发明了方法，能够自己合成高纯度的那些粉末。

这一消息在国内他们并没有查到，许乐的信息在他高中之后就空白了。

包括现在他在华宇医药任职的信息，除了一张工作照，就没有其他内容了，哪怕是经手的项目等都查不到。

“如此看来这人很可能是被控制或者躲起来了。”

“许吟堂他们有什么大的流水吗？”

秘书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查到银行账户上有什么特别的。

一个想法隐隐生成，为了印证它，肖文城还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

“把这信息发给蒋大树。”

秘书还有点犹豫，肖文城又接着说：“让他去跟进，他应该认识许家人。”

可能是老天爷也垂怜蒋大树的一再请求，柳玥玥的骨髓配型有了新的进展，只要等她到北京，就可以开始移植。

“蒋先生，谢谢你，柳启辉告诉我你的身份了，我真的很感谢你。”

蒋大树扶起柳玥玥的母亲，也有些哽咽，让她准备好去北京的东西，那边医院已经联系好了。

没错，北京医院这边肖文城卖了他一个人情。

景海阁今天来了几位上海的客人，是程琛带来的。

季海盛一开始没发现，炒完菜走出来去前台才听说，不知道要不要送瓶酒上去。

“爸，你在干嘛？”

女儿从门外跑了进来，带着一些糕点。季敏刚出差回来，带着点零食来蹭饭，就看到父亲走来走去。

“没，程琛程总来吃饭了，我在犹豫要不要送酒。”

“不用，那比赛又不是给他打工，你去忙你的。我想吃一点鱼香肉丝。”

季海盛被哄进了后厨，程琛却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许久没见这人，看起来好像锋利了很多。

可能衬衣颜色偏暗，也可能是眉毛修剪了，衬得下颌线如尖锐的刀刃，打电话的时候眉头微蹙。

“季总，好久不见。”

“嗯。程总好。”

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又分开了，程琛似乎没什么心情跟她多说话。

不像之前那般总要扯一会乱七八糟的话，今天打完招呼就神情凛然地走了。

回家打电话的时候，把程琛出现在店里的事情也说给了肖文城听。

可能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

第二天，肖文城就查到了程奇在程琛的店里做一些违法的事情，所以两人大吵起来。

而程琛这个人的底线就是不在边缘游走，他对这个弟弟本来就不满意，这一出怕是让他恨透程奇了。

偏偏程家大部分的权力握在叔叔程宇的手中，他自然很心烦。

“如果我能帮你成为程家主事的，能否成为我的伙伴？”

肖文城的信息让程琛犹豫很久，他知道与肖文城为伍的代价，也知道这一次如果赌赢了，那他母亲的牌位至少能放进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