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宁带苏昱去了泉城一中，她的母校。

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大爷还记得这个从初中开始每年都挂在三好学生榜上的漂亮女生，二话没说就放两人进去了。

冬日无人的校园格外安静，篮球场只有三两个男生在懒懒地投篮。杨佳宁带苏昱走过每栋楼，“这是图书馆，”“这里是信息室，”“这是我以前的教室”。

“你初中就在这里？”

“是啊。”

“那朋友一定很多。”

杨佳宁点点头，不置可否。

苏昱想问她转学之后是否觉得孤寂，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少有这种言不由衷的感觉，把话又咽回肚子里。

博远楼下有一棵巨大的李子树，杨佳宁指给苏昱看。那是整个学校她最喜欢的一种植物。夏天的时候树枝蔓延开来，树叶郁郁葱葱像一把大伞。她在这棵树下度过了很多时光。

读书，听音乐，和好友打闹，或者默默驻足，这棵树经历了风风雨雨，见证了她的青春岁月。

苏昱可以想象那个场景。

盛夏时节的少女依偎着那棵大树，雨季时分她在树下躲雨，夜晚她把心事说给树听。等树结出累累果实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这个让她安全长大的地方。

苏昱开始遗憾自己没有早点参与她的人生。

两人一路散步到了操场。

在操场玩篮球的三个男生停下来看过来，其中一个跑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杨佳宁这才认出是她的同班同学，昨晚饭局才见过。

“这么巧，你这是来故地重游？”男生笑着打趣道，看到杨佳宁身旁的高个子帅哥，又问，“这就是你昨晚说的，你的男朋友，苏昱？”

苏昱颔首跟来人打了个招呼。

“对。”杨佳宁点头。

“昨晚？她在饭桌上说我什么来着。”苏昱调侃着，被拆穿的杨佳宁有点发窘。

“哈哈哈哈哈！”那男生开朗地大笑，“放心吧兄弟，她说的全都是好话。”

苏昱点头，“这还差不多。”

男生拍了拍球，“要不要一起玩会？”

“好啊。”苏昱脱下外套递给杨佳宁，过去跟三个人打起了球。

杨佳宁抱着他的外套在场边站着，看着面前四人流利的身影，有点恍惚。她一直对篮球兴致寥寥，也没有心仪的男生，却也经常被好友拉着一起站在篮球场边观赛。其他人关心的是比分或是心爱的男孩，而她大多数时间是在出神，感受着操场喧闹的、人声鼎沸的氛围，时光穿梭，此刻的场景让她突然有种回到了从前的感觉。

后来她再次回忆起这个午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苏昱早就以一种她始料未及的方式，一点一点参与了她的过去。

她的高中时代，因苏昱的存在而完整，珍贵，不可取代。

怕杨佳宁等得太久，苏昱打了四五个回合就下了场，他和杨佳宁的朋友告别的样子，好像他们已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快出校门的时候杨佳宁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戴着厚厚的围巾挡住脸，杨佳宁并未认出她。那人却惊喜地叫住她，“佳宁！你回来了！”

杨佳宁这才认出是她曾经的物理老师。

“老师，这么巧。”

女老师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两人寒暄了一阵，女老师注意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苏昱，杨佳宁刚想开口介绍，她已叫出了他的名字。

“苏昱？！你是济城一中的苏昱吧。”

苏昱点头。

杨佳宁觉得奇怪，“老师您怎么会认识他的？”

“我在物理联赛的报名资料里看过你的照片，恭喜你，这次竞赛拿了全国第一，真是前途无量啊。”

杨佳宁瞬间惊喜，瞪大眼睛看着苏昱。

苏昱情绪却没有丝毫波动，“谢谢老师，不过我都还没收到成绩公布的消息。”

“是，这是内部消息，我先生是这次竞赛组委会的成员。” 女老师和蔼可亲地笑着，“不过最迟下周就会公布排名了。你的分数很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杨佳宁彻底服了。

礼貌和女教师告辞，苏昱感觉到旁边的小姑娘微不可察地泄了一口气，牵着杨佳宁的手离开学校，问她，“怎么了？”

“为什么你的物理会这么好？”

“大概是因为物理真的很简单吧。”

又在耍贱，杨佳宁气得上手就要揍他，她的手有点凉，被他攥住，“下学期你跟我一起去参加竞赛。”

参加竞赛要提供学校的推荐信，杨佳宁摇摇头，“徐淑芳不会给我写推荐信的。”

“你忘了覃主任么？他的面子可比徐淑芳大多了吧。”

杨佳宁轻轻点头。

苏昱给她买了杯热奶茶，放在手里暖着。快到吃饭时间了，两人一起往家走。

回家看到家里阿姨在厨房忙活，备了一桌子菜，又是杨佳宁爱吃的火锅。二人洗手坐定，杨培政拿了一瓶云顶1919出来，问道，“苏昱能喝酒吗，陪我喝点。”

“能喝一点。”苏昱点头。

他的酒量何止是一点，不过是在装乖罢了，杨佳宁在桌下狠狠踹他。

阿姨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准备走了，杨佳宁留她，“张阿姨，坐下来一起吃吧。”

阿姨笑着拒绝，“佳宁难得回来，陪你爸爸好好聊会天，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就好。”

杨培政开酒，醇厚的酒香瞬间充满整个餐厅。

“听说云顶1919非常稀有，全球只有24瓶，托叔叔的福，今天我有口福了。”

“哦？你也懂酒？”杨培政对他更加欣赏。

“略知一二而已。”苏昱谦虚。

杨佳宁拿起空酒杯对着老爸撒娇，“那我也要喝一点。”

杨培政给她倒上小半杯，调侃道，“你喝了等下不会又发酒疯吧？”

？？？？

“我发什么酒疯了？”顿感大事不好。

苏昱调出手机录音，默默点开播放键，杨佳宁惊世骇俗的歌声再现。

……

杨佳宁瞬间无地自容，两个男人都笑出了声。

三人围坐一桌，喝酒吃饭聊天，灯火可亲，气氛融洽。杨佳宁有些出神，看着苏昱和父亲相谈甚欢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三口之家的那些日子，不禁有些伤感。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苏昱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苏昱，对你自己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吗？”杨培政点烟。

苏昱也陪了一根，没答，扭头问杨佳宁，“你想考哪个大学？”

“嗯……我现在还没想好，下学期再说吧。”

苏昱点点头对杨培政说，“等她想好了，我就有打算了。”

杨培政和他碰杯，哈哈大笑，“你这孩子有点意思。”

看他心情不错，苏昱郑重地问出心中疑惑，“叔叔，其实我这两天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不反对我和佳宁的事。”

杨佳宁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盯着她爸。

“我的女儿我了解，她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杨佳宁笑出声。

“那如果她做错了呢？”

杨培政继续说，“那就让她犯错，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应该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她负不了责，我也会为她兜底。”

“况且……”

杨佳宁和苏昱同时看着他。

“况且苏昱，我确实很喜欢你。你妈妈的性格我了解，她教育出来的孩子，一定是好的。”

苏昱有些动容。

听到这番话，听到杨培政毫无顾忌地提及自己的妻子，听他诉说着对女儿的教育理念，苏昱终于明白杨佳宁性格中的倔强、自信和豁达来源于何处。

来自于她的父亲。

她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最爱她的父亲。

-

次日清晨，因要赶早班机，天还没亮苏昱就走了。走的时候杨佳宁还没醒，苏昱悄悄走进她的卧室，蹲在床前，凝视她的睡颜。

似乎是做了什么好梦，杨佳宁睡脸恬静，嘴角挂着一丝甜笑，呼吸声平稳宁静。

苏昱轻轻吻上她侧脸。

还有半个月开学，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见不到她的日子。关于杨培政问的那个问题，他心里有了明确的答案。

以后一定要过上每天睁眼就能看到她的日子。她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平静，慵懒，没有任何烦恼。

这就是苏昱的全部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