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一晚苏昱叮嘱过她不用早起送自己，所以杨佳宁一觉睡到自然醒，通体舒适。外面太阳大亮，她伸手想要摸桌上的手机，结果手触碰到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咦？什么东西？

她坐起身，拆开盒子上的丝带，瞬间愣在原地。

那是一个崭新的水晶球，和被赵一诺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红顶的小木屋，飘雪的碎片大小，音乐的旋律，所有细节都出如一辙。

好像从未失去过。

仿佛看到苏昱蹑手蹑脚走进她的卧室，又将东西小心翼翼放在她床头的样子。杨佳宁的泪倏然充满眼眶。

她拨通苏昱的电话。

“喂，宝宝，醒了？”苏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杨佳宁听到了机场广播的声音。

“你在机场了吗？”

“嗯。很快登机了。”

“你.....怎么买到的？”这种老式的水晶球已经很陈旧了，市面上少见，找到完全相同的只怕更难。

“找了一家玩具生产商。”苏昱风轻云淡地回答。

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找遍了大大小小的玩具厂，终于在其中一家的仓库里找出了十年前压的一批货，形形色色的水晶球，小木屋样式的只剩一个，老板看问苏昱诚心要，问他出价多少，苏昱：“随你开。”

“一定很贵吧？”杨佳宁微微呢喃。

“没有。”

最终以市场价二十倍的价格成交。对于苏昱来说这只是小钱而已，杨佳宁却明白他的心意难得，千金不换。

“苏昱，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她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和抽泣。

听筒那边传来广播催促苏昱登机的声音，杨佳宁赶紧说，“你快登机吧，到了再说。”

“别哭宝宝，”苏昱轻声安慰，“我爱你。”

-

那天，蒙祺妈妈的笑容只维持了从大门口到家的几分钟而已。

一进家她就沉下脸对蒙祺嚷嚷。

“你还惦记着杨培政那女儿呢？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让你离那些只有脸长得漂亮的小狐狸精远一点？！你都记到狗脑子里去了？”

“别说了。”蒙祺阴着脸坐在沙发上，扳着自己右手的关节，嘎嘎作响。

“有一个姚文悦你还没记住教训是吗？你就跟你爸一样，都是没出息的种！你爸要不是年轻的时候被小妖精坑害，怎么会一大把年纪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政治部主任！”

“我叫你别说了！”蒙祺抄起花瓶砸在地上，水花四溅，玻璃渣和花瓣撒了一地。

他妈终于安静了。

他走到院子里，点上一根烟沉思，看着鱼池里五颜六色的锦鲤游来游去，想到杨佳宁，蒙祺觉得没由来地烦躁，抬手把烟灰抖进去。

他对杨佳宁，是一场长达数年的暗恋。

这件事情荒谬到没有人相信，就连他自己也时常忘记。

沿着蒙祺家门口的斜坡一路往上，杨佳宁的家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只要他轻轻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杨佳宁二楼的一角。

她有时在二楼阳台上晒书，有时给心爱的毛绒玩具洗澡，有时学着她妈的样子支起画架，有时只是坐在那里望着天空发呆，或许她的身边有一只放着音乐的随身听，但是蒙祺听不到。

他觉得自己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她个头越长越高，头发越来越长，模样也越来越漂亮。初三她开始在二楼窗口抽烟，她妈并不斥责，反而送一只小熊造型的烟灰缸给她。

蒙祺在很多不经意的时间点刻意和杨佳宁擦肩而过，比如公交站台，比如路口超市，比如父亲单位组织的聚会活动。她都浑然不觉。有次他帮她捡起被风吹落的雨伞，她看到蒙祺转身就走，哪怕淋着雨，也要远离他。

因为杨佳宁把蒙祺当成坏男孩，他成绩倒数，在学校里打架、逃课、酗酒、顶撞老师、欺负女同学，说白了就是高官爹标配的混蛋儿子。蒙祺身上散发出侵犯者的味道，她天生就不喜欢。

这是蒙祺命里注定的结局。

16岁的时候蒙祺迷上了机车，抛弃了最爱的滑板。

很多个夜晚，他从自家花园出发，拧着油门一路骑到城外，在安静的社区留下一串串发动机轰鸣的噪音。何晚茵总是抱怨，“又是蒙家那个小痞子。”

他身边有不少漂亮的女孩，漂亮女孩总是迷恋不良少年。

姚文悦就是其中最漂亮的那一个。跟杨佳宁的冷淡不一样，姚文悦的脸多了几分娇柔，她长着两个可爱的梨涡，笑起来像白色玉兰花，让人如沐春风。

她在半夜溜出家门，快乐地跳上蒙祺的车后座，环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背上轻轻地说，“我们舞蹈班有个女孩，长得比我还漂亮呢。我好喜欢她，但是不敢和她说话。”

杨佳宁一直以为蒙祺不知道她认识姚文悦。姚文悦也一直以为蒙祺不认识杨佳宁。

其实蒙祺早就知道。借着去舞蹈班接姚文悦的机会，他已在窗外偷看了杨佳宁无数次。

所以姚文悦事件中有三件事是杨佳宁不知道的。

一是，蒙祺并不喜欢姚文悦。

对他来说，她不过是枉死的玩伴和替身而已。

二是，姚文悦不是当场死亡的，车祸之后她被撞成了植物人，在重症病房里躺了整整二十六天才去世的。

三是，蒙祺当时是酒驾。

杨佳宁在心里早已给他判了死刑，他的任性把三个人的命运强行绑定在一起，完全违背杨佳宁的意愿，让清白的杨佳宁手上也沾了一点受害者的血。如果被她知道这些，那么他将万劫不复。她会对他更加厌恶，会送他更加恶毒的诅咒。

姚文悦出事之后，她的家人表示要一告到底，他们找了记者、律师，企图闹得满城风雨，那阵子蒙正国忙的焦头烂额，蒙祺被他妈锁在家里养伤，不见天日。

后来姚文悦病情恶化，医生表示回天无力了，蒙正国在此时开出两百万的价格，姚家人接受了。

“人都死了，还要公道有什么用。我们一家老小也要吃饭。”姚文悦她爸爸这样说。

在蒙祺看来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姚文悦对不起”，因为有预设读者，所以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里也在撒谎。

他病好之后转了学，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能和杨佳宁在同一所学校里念书。他很开心，即使她态度依旧冷淡。蒙正国让他洗白，彻底重新来过，他却只想和旧人纠缠。

可惜蒙祺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纠缠的资格。他性格扭曲，怪异，前几年未敢对说出的话在苏昱出现之后全部变成了讥讽和指责，甚至不惜多次用何晚茵的事情刺激她，企图激怒她。

蒙祺觉得自己像被抛弃的怨妇，面目可憎。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出声来。

“说了多少次了烟灰不要弹在水里！鱼会死的你不知道吗？！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妈怒不可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如梦中惊醒。

蒙祺突然做了个决定，开学之后要找杨佳宁好好聊一次。他会诚心解释，诉说自己隐秘的爱恋，以此乞求她的原谅。如果她肯听，就表示他们之间还有机会。或许她会抛弃苏昱，选择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她喜欢乖男孩，那么他就变成乖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