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蓁的头发刚擦至半干，前头便来人催促。她只好简单绾了个髻，准备等会儿上了马车再继续晾头发。

临出门前，除了这些日子抄写的佛经，她还将积攒的三百两银票一起带走了。

赶到垂花门时，凌老太太已经坐进最前头的马车准备出发。谢蓁在丫鬟的指引下，走到自己的车驾前。

正要踩着凳子爬上车辕，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打开帘子，“等你半天了，怎么这么磨蹭？”凌旭边抱怨边将她拉进车厢。

没想到他居然等在这里，谢蓁将脸撇向一边，懒得搭理他。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出府门，在长干巷里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拐到正街。

谢蓁独自坐在一侧，时不时掀帘往外打量。等路上人变多时，凌旭伸手将她面前的帘子放下，不让她再往外面瞧。

经过昨晚的一遭，谢蓁懒得再争辩，只想借这次外出的机会远离此人。拿起矮几上的糕点往肚子里塞，她从昨晚到现在颗粒未进，饿得发晕。

凌旭看不惯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嫌弃道：“慢点吃，又没人同你抢。”

他倒了杯热茶递过来，谢蓁边饮边聆听外面的动静。

走到一段繁忙的集市时，外头人声鼎沸，两侧叫卖声不绝于耳；接着又路过一间酒楼，空气里美酒佳酿的馥郁浓香经久不散。

她偷偷掀开一条小缝，看见不远处的人群围成一个圈，中间的卖艺人竟能隔空取火，正徒手抓着火苗向四周的看官展示。

看得正兴起，耳边又传来扫兴的声音：“将樟脑与松香粉末混合，卷进棉纸，再夹于指缝中轻轻搓捻便可引燃。这种雕虫小技，也就能糊弄些愚民了……”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谢蓁。

他怕她被太妃为难，特地一早去署司处理完公事，等在马车中与她同去。不想自打她见到他，就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明昨晚，她也很是受用的……一想起昨夜的春色，凌旭不自然地抻了抻腿。

不理对方的刻意嘲讽，谢蓁捧起茶碗慢慢喝上一口。对付这种人，搭理他反倒给他机会打蛇随棍上，她已经深有体会。

行至聚宝门时，马车被守城的士兵拦下。巡检司的官兵听说是安远伯府家眷出城，连忙放了行。

谢蓁注意到，城门前另有一队等着出城的百姓，在官兵的大声呵斥中接受检查。

一想到自己既没有户贴也没有路引，即使真能逃出去，估计也很快就会被抓住，她这心里不由阴云密布。

马车顺利驶出了城门，疾驰在宽敞的官道上。谢蓁闭目凝神，思考着怎么解决户籍的问题，没注意到身旁有人正悄悄靠近。

凌旭久久得不到回应，干脆挪至她身旁，掀开帘子引她去看外面的风景。

出了城，果然又是另一番景象。路两边全是盛放的山茶花、桃花、风信子，还有许多谢蓁叫不上来的野花，团团簇簇地从车窗外面掠过，还带进阵阵清新花香。

远处苍翠的山峦层叠起伏，郁郁葱葱中点缀着艳色，在湛蓝的天空下宛若碧波在天地间展开，映成一幅美景。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带来无尽春意，谢蓁闭上眼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心头的烦躁也暂且褪去。

身旁的男人呆呆地凝望眼前泛着梨涡的笑颜，心里酥软无比，身上却涨得发痛。

那桃瓣似的红唇微微张着，似是邀请，凌旭喉头微动，他很想……

闭眼吐纳天地精华之际，忽觉嘴上一热。谢蓁想也不想抬手便扇，被对方眼疾手快地躲过去。

“你最好再把我嘴巴封起来，不然，我逮着什么就咬什么。”

凌旭手指一痛不敢再下嘴，郁闷地将帘子放下，不让她再往外面瞧，“终于开口了，爷还以为你昨晚叫成哑巴。”

“你！”谢蓁气急瞪他，凌旭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

昨晚，这具身子在他逗弄之下渐渐起了反应。她如同一只在大海中迷失方向小舟，只能随波逐流……不堪回首，谢蓁索性闭眼假寐。

进了山马车速度放缓，谢蓁就着别扭的姿势在一路摇晃中慢慢睡着。半睡半醒中被人揽在怀里，比她靠在车身上软和舒服，就随他去了。

就在意识一片朦胧时，外头响起一阵吵嚷声，并且越来越近。一匹烈马忽然从山上小道直冲而下，撞上谢蓁所在一侧的车辕。

巨大的冲力将车架撞得侧翻数圈，直到撞在路边一块巨石上才停下，车身碎成了好几节。

好在方才出现异响时，谢蓁被人及时护在身下，车中也铺了足够的软垫，她只受了些惊吓没有外伤。

凌旭带着人从一片残骸中出来，万幸老太太那边没被波及。

“怎么回事？”他冲一旁的护卫询问，又命人将口吐鲜血的车夫送下山救治。

陈西提来个一瘸一拐的农夫，扔到地上，“爷，这老头的马突然受惊，从山上小道窜出来。”

凌旭看了眼肇事马匹，被几个护卫合力制服，倒在地上。他命人将这一人一马押回署司审问，那马膘肥体壮，不是一般农夫家养得的。

收拾完地上的狼藉，一行人继续往昭园赶路。

谢蓁上了凌老太太的马车，凌旭则骑马走在最前面。她乐得如此安排，与老太太赔笑也比同他干瞪眼强。

不远处的树影下，吴筠目送所有人走远。她没想到他凌旭也在车上，甚至事发时还将那毒妇紧紧护在怀中。

同她说公事繁忙无暇抽身，转头又陪那贱人同进同出，难怪他不肯休妻，也不肯接她回府。

她问向身边人，“可看清楚样貌了？”

时屿点头，兀地一笑，“听庄子上的人议论，府上少夫人貌若神妃，今日一见果真。”

吴筠讥讽出声：“神妃？蛇蝎还差不多。”

说着眼神一转，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转头挑唆道：“你若是有兴趣亲自上阵睡了嫂子，也无不……”

话未说完，便被少年冷声打断：“若想叫我帮你就闭嘴。”

吴筠怪笑一声应下，转头说起正事，“她不常出府，这两日是最好的机会，等做成此事，答应你的自然作数。”

……

吴筠嫁进来半年后，凌旭接了朝廷的差事，开始在外奔走忙碌，日子如花园里的流水缓缓流逝。

直到那年深冬，过年前几日，一对母子在安远伯府前长跪不起、大声闹开。不论府里下人如何驱赶打骂也不离开，引得路人侧目，生生将这平静的日子搅乱。

凌老太太命人将这对母子拿进来，质问那妇人为何要污蔑伯爷府的名声，将这不知哪来的野种硬塞给他们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