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保证，自己此生跑的都没这么快过。

恩人救下了他和书童，但恩人自己却身负重伤。

若是因为自己的动作慢了些许，导致恩人因自己而死，张生觉得自己恐怕会拔剑自刎。

张生看到了官道上的布包，背在身上。

这布包不算重，但张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抱着布包颇为吃力，紧赶慢赶这才到了周烈身边。

周烈此时都快要因失血而昏死过去，看到张生到来，费力硬撑着半坐起来，取出里面的药物开始止血包扎。

而在周烈处理自己伤口的时候，张生跑到自己书童那里。

书童的皮被剥下大半，挖了眼珠，整个人眼看是活不成了。

若非是周烈开口，张生肯定是第一时间来到自己书童身旁。

书童此时还留着一口气，硬撑着。

见张生来了，书童想要露出个笑，但一想笑，浑身上下就钻了心的疼。

笑不出来。

“少...”他想说话。

说话也疼。

因此话也说不出口。

书童就只能看着自家少爷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周烈处理完自己伤口，看着正在不断和无法说话的书童说话的张生，也没打扰他们，只是爬到树下，等自己恢复体力和状态。

恢复差不多后就该找点野果灌木，从植物当中吃饱饭了。

吃是肯定要吃的，不吃没力气。

吃饱后一边养伤一边赶路。

他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早上杀人面狐狸十二皮，方才杀人面狐狸五六皮，人面狐狸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条命了。

再杀一次，它就要死。

周烈酝酿着杀意。

他救人，但他不在乎死人。

每年进山的猎人都是要死几个的。

狩猎本就是要死，要么猎物死，要么猎人死。

周烈估摸着那个书童是活不了了。

他微微闭眼。

体力已经恢复小半，血也基本止住了。

他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和长弓，默不作声的离开这里，继续沿着官道出发。

他救人可不是为了别人的感谢。

在路上，周烈算了算自己身上的箭矢，还剩下二十一支，并不是很多。

他打算在今晚制作一些简单的箭矢，用来打猎，这二十一支就留下来杀人吧。

根据沈一佟的记忆，山外的世界并不安全，人居然会对人出手。

要知道，在山上的时候，哪怕是另一个村子关系不好的猎人，若是遇到灾，都是要救人的。

哪怕是用命救也要救。

这是猎人的规矩。

只有无条件的在野外团结，才有可能在真正需要团结的时候放心将背后交给其他人。

一旦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离死也就不远了。

但他的运气并不算好。

也可能是因为身上的血腥味太重。

直到黄昏的时候，他也没看到可以狩猎的猎物。

为了补充能量，周烈只好吃了些灌木的茎秆，又摘了点野果。

这么吃是饿不死，就是很难吃饱。

周烈一餐要吃三斤肉才能饱腹，这么点东西，很难让他吃饱。

明天再狩猎好了。

周烈升起篝火。

明亮的火堆映照出他的脸，他却看向光芒笼罩不到的官道前方。

黑黝黝的，看不到头。

周烈丢了些柴进篝火中，合衣侧躺，陷入沉眠。

夜色已深。

张生这才将书童掩埋。

书童陪了他足足十六年，如今却死在了妖孽手中。

若非是恩公帮助，只怕他也要死在这里。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因为哭泣，他的眼睛又酸又痛。

黑漆漆的林子让他有些恐惧，但更多的还是茫然。

往常有书童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需要看书做功课即可，但现在却要如此唐突的面对完全陌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到了先前那位恩公。

明明都是读书人的样貌，但恩公却能挽弓拔刀，驱逐妖孽，甚至一声不吭挖了自己的肉。

相较于恩公，他差的太多太多。

如今恩公也不见了。

张生咬牙，拎起自己装着书的竹篓，最后看了眼自己埋葬书童的无碑坟，踏上前往官道的路。

往常这时候，书童都会点着灯，带他到舒适的地方，点燃篝火，卷好铺盖。

但如今他却只能摸黑赶路，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生火，也不知道应该怎样休息。

一时间，张生不由得悲从中来。

好在大晚上的官道也没什么孤魂野鬼，张生一路跌跌撞撞，却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只是腹中饥饿，口中干燥，身体又疲惫的紧。

走了半个时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张生举目四望，四周只是黑漆漆的。

见不到半点光。

他想要作诗，想要流泪，却发现自己往日引以为傲的文采似乎在如今的际遇半点用也没有。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自言自语：“百无一用是张生啊。”

“嗖嗖嗖”

官道旁的灌木响起声音，张生立马警觉起来，看向那里。

一对幽幽的绿色双眼盯着张生。

这个刹那，张生想起来无数过去家里长辈给自己的讲的故事。

大多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被狼吃了的故事。

想到这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张生从地上双手撑着地，背着竹篓就爬起来，撒开腿就跑，生怕屁股后面跟着狼。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只知道自己看到火光的时候像看到了家一样。

这时候的张生哪管这火光是不是强人劫匪留下的，撒开腿就跑过去。

但那篝火旁却没有半个人影，只有熟悉的布包留在地上。

张生愣在原地。

“原来是你。”

看到是张生，周烈才从道旁的树上爬下来。

张生看到周烈，倍感意外：“恩公！”

周烈看着张生这副狼狈的样子，咂咂嘴：“你怎么跑的这么急？我还以为你要在那个树林里留一夜呢。”

那个树林位置的确好。

靠近官道，植物丰富，而且很多都能吃。

扎营生火也方便。

若不是觉得麻烦，周烈就在那里扎营了。

“狼，有狼！”张生急迫的说：“恩公，快走！”

虽说恩公很强，但先前受了如此重伤，面对凶恶的狼恐怕也讨不了好。

还是赶紧劝恩公走比较好。

“狼？哪里？”周烈兴奋起来，拎起长弓，把自己睡前所制作的六根箭矢拿上：“指路！”

张生看周烈这样，胆战心惊，刚要向恩公解释狼的凶猛，就看到周烈皱眉。

“你确定你见到的是狼？”

周烈蹲下身，看着颗粒状的粪便：“我猜你遇到的是鹿。”

张生有些茫然。

周烈忽然问他：“你饿不饿？”

“有一点饿，但是无伤大——”

“那就在这里待着，照看好篝火，我去去就回。”

周烈话音落下，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中，只留张生一人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