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前，张生看着周烈熟练的给鹿剥皮放血。

他盘腿坐在篝火前，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喝点吧。”

周烈接了点温热的鹿血递给张生：“喝点热的，待会儿休息不怕着凉。”

张生接过鹿血，甚至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喝了一口。

黏稠温热，带着浓郁血腥味的鹿血刺激着张生，让他清醒过来。

他强忍住将口中鹿血吐出来的冲动，咽了下去。

喉咙黏黏的相当难受。

“恩公...我们这种普通人在这世上究竟有何意义？”他显得很茫然：“只是去赶考，都要被妖怪害去性命。”

“吃喝拉撒睡，讨个老婆生娃娃，然后让娃娃也吃喝拉撒睡，讨个老婆再生娃娃。”周烈这么说，用短刀将鹿肉分割。

周烈的回答让张生更加茫然：“可这世上还有许多不公，天下也有妖魔鬼怪...”

“那不就得了？”周烈看也没看张生：“你不是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这话让张生稍微好受了些许。

不知不觉，周烈已经将鹿肉放在炭火上炙烤，而张生也已喝完杯中鹿血。

温热的鹿血为张生提供了充足的能量，也让他的思维正常起来。

他看向认真盯着鹿肉的周烈，抿抿嘴，起身：“感谢恩公救命，在下张从柳，字来荫，是岭南张家七世子，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周...沈一佟，账房，没有字，打算去京城参加会试，顺便杀只妖怪。”周烈这么说。

在炭火的炙烤下，红色的鹿肉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油光滋滋冒出，令人食指大动。

“我看沈恩公的模样，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没有字又要杀妖怪呢？”张从柳询问着周烈，想要从周烈身上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家里人死光了，又遇到了点事，所以没有字。”周烈用短刀刺入鹿肉中，分割出一小块：“妻子被那只妖怪害死了，所以要杀了它。”

短短两句话，就让张从柳脑补出一段离奇曲折的传奇故事。

“尝尝。”周烈将插着鹿肉的短刀递给张从柳。

张从柳小心翼翼地接过，吹了吹，尝试性的咬了口肉。

不好吃。

带着一股腥臊味，干燥的血块沾黏着鹿肉，吃起来令人作呕。

但对于饥饿又惶恐的张从柳而言，这种食物足够让他更好的活下来。

所以身体会欺骗他这其实很好吃。

张从柳将鹿肉吞入腹中，油脂、肉、血进入他的胃部，经由胃部的蠕动，化作营养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好吃吗？”周烈问他，随后自己割了块肉放进嘴里，幸福的眯起眼。

平时在山里，能吃到这种东西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张从柳用力摇头。

这是他此生吃过最难吃的肉。

包含了失去痛苦的肉。

“不好吃也没用，不吃就要饿死。”周烈将鹿肉从炭火上拿下来，给篝火添柴，用力吹了吹。

火焰重新燃起，灰尘飘到鹿肉上，但周烈却毫不介意的继续吃。

烧过的灰可比他现在的脸干净多了。

一头小母鹿出了大概四十来斤的肉，周烈只切了六斤，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五斤肉。

而张从柳吃了半斤就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吃。

周烈也没什么办法，把这头鹿带到小溪边，去了内脏，清洗干净后抹上盐巴，这样风干一晚上也能用作储备粮，吃个五六天不成问题。

接着，他在河边把鹿皮下面的脂肪刮干净后用溪水冲走血水，顺便给自己洗了个澡，搓搓沾满血的衣物，拧干后就这么穿着，将鹿肉和鹿皮带回篝火边，立了两个架子。

一个用来烘干鹿肉，另一个用来烘干鹿皮。

鹿肉可以当储备粮，鹿皮可以和其他人交易物资和金钱。

当忙完这一切后，天色已经蒙蒙亮。

周烈看了下泛着紫色的天空，又看了眼张从柳。

张从柳看起来相当疲惫，但是还没休息，孤零零地坐在篝火边上。

“先休息吧，三个时辰后我们出发赶路，到时候这条路上应该会来人。”周烈对他说：“现在基本上不会有野兽，可以放心睡。”

说着，他解开自己布包，从里面拿出条毯子递给张从柳。

而他自己则脱下上衣，枕在地上，蜷曲躺着。

张从柳注视着周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周烈却还是能如此心大。

他难道不怕死吗？

看着被周烈丢到身上的毯子，张从柳抿抿嘴，学着周烈的样子躺在地上，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他不会成为恩公的累赘。

一夜无话。

当周烈三个时辰后准时神清气爽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看看天色，估摸着现在已经快到正午了。

篝火早已熄灭，但鹿皮和鹿肉都已经干燥。

收起鹿皮鹿肉，周烈撕下来块肉干，放进嘴里咀嚼，为身体补充能量和盐分。

他看了眼地上的张从柳，张从柳还在睡觉，身体紧紧地瑟缩成一团，能看出这孩子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周烈干脆重新升起篝火，开始制作箭矢。

寻找些笔直的树枝，修剪成差不多的长度后削尖，用火焰炙烤让表面成炭增加硬度，接着将尾部横竖一刀，让其易于抓握。

这就是一根最简单的箭矢了。

这种箭矢由于并不算笔直，也没有尾羽，在三石弓的情况下，十步之外必然脱靶，只能用来打打并不那么敏锐的小动物。

但这也足够让周烈完成狩猎。

毕竟如果猎人必须要依靠强弓重弩才能完成狩猎，那村里人早就要饿死了。

如何利用随处能够寻找到的东西来创造狩猎有利条件才是猎人的必修课。

在制作了十二根箭矢后，周烈觉得已经差不多够用，就把鹿皮卷了起来，进行数次折叠，用来当做箭袋使。

统共二十四根箭，半数好箭，半数孬箭。

而在这些箭矢全部完成制作，周烈又煮了鹿肉野菜汤后，张从柳才被肉汤的香味唤醒。

随手将砸好清洗干净的石碗和两根木棍削出来的筷子递给张从柳，周烈自己夹了块肉，美滋滋的吃进嘴里：“快些吃吧，吃饱了我便要继续出发，你若现在返回金陵城也不算远，若是还要进京，那最好和我一起，你一个人怕不是活不到进京的时候。”

周烈耐心地说道。

张从柳接过碗筷，吃了块肉，忽然哭了出来。

“不是，你吃个肉咋还吃急眼了呢？”周烈有些茫然无措。

“沈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张从柳抹着袖子：“明明你我素昧平生，恩公却毫无计较帮助我。”

周烈摆摆手：“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人，我也是人，我不帮你难道帮妖怪吗？”

听了这句话，张从柳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忽的看向周烈，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恩公，您进京赶考是为了杀妖吗？”

“不然呢？”周烈疑惑地看着张从柳，不知道这家伙犯了什么病。

张从柳起身，向周烈稽首：“若恩公不弃，来荫愿效犬马力，托付性命为恩公斩妖除魔尽心尽力。”

周烈嫌弃的咂咂嘴：“得了吧你，吃个肉都能吃急眼，还帮我。我可告诉你，你再不吃，我就把这些汤全喝了。”

“恩公！给我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