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觉得自己倒了大霉。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正在前往京城赶考的路上，童子会为他准备好饭菜，会帮他煮一壶暖茶，然后为他打理好今日应该温习的功课。

他则会在醉人的秋意中安心读书，或许还能遇上同行的秀才，两人一起交流读书。

诗兴大发时，还能吟诗作对。

这该是多么的令人痛快啊。

但为什么如今的场面会变成这样呢？

张生想，大概是在一个时辰前吧。

当时他的童子已经为他煎好茶水，准备了书籍。

他坐在官道边上，读着圣人书。

但那时却有一名怯生生的女子上前，询问他口渴否。

张生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是心生爱慕之情，少年慕艾，此乃天理。

他颇有家资，见少女衣着褴褛，姿态胆怯，自然是心生爱护之情，想着帮上一帮，于是便询问她有何困难。

少女言说自己家中是开设茶摊的，只是由于战乱，父作劳役母病丧。

少女想要重新开起茶摊，因此来此揽客。

张生虽然称不上正人君子，但对自己言行也颇有要求，即便是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想到以财迫色，只是叫童子收好东西，去照顾照顾这少女的茶摊生意。

红袖添茶不失为一件美事。

但——

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生瞳孔紧缩，看着自己的伴读书童。

书童的皮已经被剥了下来。

而他的身躯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他还记得，还记得在自己与童子到了少女茶摊后，少女给他们添茶。

他们喝下茶水后，身体便动弹不得。

而后，这所谓少女便揭开了自己的脸，露出一张狐狸面。

这哪里是什么少女？

这是妖女！

是妖孽！

而这妖女，现在正在一点点的，用手剥下自己童子的皮。

张生却只能看着。

恐惧、愤怒、焦虑...

情绪杂糅在一起，好似夫子初次讲圣人书那般叫人理不清。

张生却只能流着泪，看着自己童子的皮被生生剥下来，只能看着童子惊恐的呼喊：“公子快逃！”

他什么也做不了。

咻。

破风声起。

一根箭矢擦着张生眼皮而过，钉在树干中。

妖女的动作顿住。

童子的发出更大的声音，希望吸引那人的注意。

哪怕是山中强人绿林好汉，也好歹是人！

便是交出全部身家也好过丢了性命！

狂风平地起。

一位身着布衫，手持长弓，腰间别着一柄短刀的青年席卷着满地落叶冲到他们面前。

这装扮极怪。

布衫应该是从事文职工作的人穿的，账房、文书、主簿、先生，这类职业才穿着布衫。

但弓箭短刀又是猎户和行商的武器。

这两样东西怎么都凑不到一起去。

此时的张生见来者怪模怪样，身材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以为是什么救人心切的书生，连忙想要开口让对方逃离。

寻常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妖怪？

但未曾想那人却大笑开口：“我还在想去哪杀你，没想到你刚从我手上逃走就来害人！”

此人不是其他，正是周烈！

周烈没想到自己运气居然这么好，他还想着进京后再想办法搜寻人面狐狸呢，却没想到人面狐狸竟敢在这里行凶。

真是好运气！

周烈想到这里，挽弓搭箭。

人面狐狸露出怨毒的表情：“沈一佟！我食玉狐狸之精魄记忆，只当你是个落第秀才、倒霉书生，却没想到你竟藏得这么深，竟连你妻子也骗！你这无心无情东西！”

周烈大笑放箭。

三石长弓射不出什么有力道的箭，但这也足够让人面狐狸忌惮退避，远离地面上哀嚎着已经被剥了一半皮的书童。

箭矢没地，周烈再引长弓。

人面狐狸感觉颇为棘手。

这沈一佟的箭又快又准，光是躲避箭矢就要耗它体力，偏偏它被周烈硬生生砸了十二皮，去了一条命，如今用不了法力。

距离这么远，也无法用诡术暗害沈一佟。

更何况，就在昨晚，沈一佟还吃它诡术，但今早沈一佟就直接杀它。

说不得这沈一佟就有了对抗诡术的法子，如今招惹不得。

想到这里，人面狐狸装腔作势，放弃人类样貌，直接变作本体。

而躺在地上的张生看到那妖女变成妖孽，急忙想要大喊，但偏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烈不退反进，奔袭过程中抽出箭矢搭箭，一箭不射人面狐狸，反射背后，这是要硬逼它与自己靠近。

看到沈一佟这样，人面狐狸更是不想靠近。

于是尾巴挥动，原本半死不活的书童竟然狂奔跑向周烈，身上还在不断淌着血。

“快退开！快退开！”书童闭着眼，他的眼珠已经被挖掉了，但他仍在这么说。

张家家风有君子气，无论是张生还是张家书童，都不愿意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其他人。

周烈不退反进，擦着书童而过。

借着书童遮挡的视野，周烈再射一箭。

这一箭直取人面狐狸。

人面狐狸躲过了前三箭，这一箭却躲不过去。

它耗费的力量实在是太多。

而被射中一箭的代价就是它的三张皮被彻底洞穿。

若非周烈用的只是三石弓，哪怕这把弓是五石弓，这一箭下去，人面狐狸恐怕又要丢掉一条命。

周烈可是能做到七石弓百步穿杨的。

眼见周烈逼近，人面狐狸往前，尾巴扬起，那书童竟出现在周烈面前。

这是要叫周烈忌惮。

周烈看到书童出现，本能想要接住，不想伤人。

但在要接住的一霎那，一道黑光闪现。

那哪里是书童，分明就是人面狐狸！

人面狐狸落入周烈怀中，没有发动它那变动记忆的怪异术法，而是将一张人皮贴在周烈胸口。

霎那之间，周烈便感觉到钻心的疼。

周烈忍着这种疼痛，硬是抽出自己短刀，一刀要枭这狐狸首级。

人面狐狸被吓到跳开，但半只尾巴还是被周烈削掉。

吃了这一下，人面狐狸不敢再打，对着地面吐出浓烟，在浓烟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烈低头，看到那张人皮贴在自己心口，咬着牙，用短刀刺进自己胸膛中，直接挖开皮肉，将这一块血肉挖了出来，丢弃在地上。

随后气力尽失，瘫倒在地。

咬着牙支撑自己以这种姿势向官道爬行，想要为自己止血包扎。

“恩人！”

没了人面狐狸的力量，张生终于是能自由行动，他立刻冲到周烈身边。

“去，去官道拿我行李，里面有药物。”

说完这话，周烈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