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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河边小镇北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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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河边小镇北屯

长途客车停靠的地方,是一幢二层小楼,竖挂着一块很大的牌子“乌馨园”,黑颜色的字,在一片雪白中显得分外夺目。这里是长途汽车站,总有人进进出出,不像在路上,郑时安只看见无边的白雪覆盖一切,偶尔有城镇和村庄的地方还能看见一些人造建筑和一两个匆匆行走的行人,可一旦过了,原野里偶尔才会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小屋,屋顶上冒出一缕白烟,有的屋前还零落着几只牛羊、矗着几棵枯木,证明着这片土地上还有人烟,让郑时安觉得自己还处于人世间。

车站两扇玻璃大门只有一边开着,门上挂着深绿色的棉被,不停地被掀开、落下。进去的人总是躬缩着身子,对着双手哈气几下,然后在进门前使劲跺上几脚,在门口留下碎雪后飞快钻了进去。出来的男人,总是缩着脖子,急匆匆地走或者跑,穿着大衣的人,会把长长的衣领竖起来,尽量让衣领遮挡着耳朵。女人则用一块厚厚的围巾把自己鼻子以下缠起来,戴着毛茸茸的手套,双手紧紧把羽绒衣裹在身上,却从不把衣服的拉链拉上。

门帘掀开时,门口会立即形成一团白雾。站在门外每个人的口鼻前,随着呼吸总会一股一股出现白雾,时间稍长,眉毛、胡子,帽子、围巾上都会有一层白白的冰晶。如果更长时间,气息中的水汽会全部变成冰碴子,白白的,厚厚的,仅仅给眼睛留下一丝缝隙。

跑到门口,郑时安的回力鞋早已被雪包裹,他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在进门前使劲跺了跺脚,却没有别人跺出来的声音那么有节奏。

进到房子里,感觉也像旅馆里一样,一下温暖如春。郑时安感觉却很是不爽,他的鞋底不仅在车上被烫出洞,鞋面上的雪也钻进鞋里化了,整个鞋里湿乎乎的,很难受。

一根铁管蜿蜒在墙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类似散热器一样的铁栅栏,父亲告诉他,这个叫暖气。郑时安伸手一摸,很烫,和长途班车上的一样。

“这里的房子,都有这个,安逸得很!”父亲很骄傲地说。

确实,虽然外面冰天雪地,但房子里是真的舒服,不冷不热,不像老家,外面零度,房子里、教室里也是零度,哪里都是零度,甚至晚上睡觉刚进的被窝,也是零度。

房子温度差不多有二十多度,进到房子的人,都会立即脱掉厚重的外衣。如果不脱下来,一会便会冒汗。

显然父亲和“二哥”对这里很熟悉,他们如主人般招呼着郑时安三人,介绍着这样那样、这里那里。

“我们住这吗?”郑时安问父亲。

“这是师部,北屯,还有30多公里,不着急了,我们先买点东西。”父亲回答。

“还没到啊?”年轻的姐姐看来也厌烦了这长途跋涉。

“很快了,半个小时就到了!”“二哥”接过话茬。

姐姐很害羞,一路上也少于说话。看起来“二哥”也想讨好姐姐,自从见到郑时安一行,就把一行人的住宿吃饭买票乘车全包了,总是忙前忙后。

“二女子,你跟到洪江去转下街嘛!”父亲让姐姐和“二哥”单独在一起的意图实在太过于明显,以至于郑时安都看了出来,提出也要一起去。

“你去做啥子呢,走,我给你买鞋子!”父亲一把拽住郑时安。

郑时安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这鞋在老家可以穿一冬天,但在这,外面待5分钟也不行。还有身上的衣服,不出5分钟就会上牙磕下牙。

眼睁睁看着“二哥”领着姐姐消失在眼前,想起那天晚上父亲对母亲说的话,郑时安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男人不会是.......吧?

郑时安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跳。他的姐姐只比他大一点,确切地说,刚刚满18岁——他叫她二姐——在那个小山村里,人们都会在前面加上排行,比如三姑、四叔、五爸,郑时安管自己的父亲从来都只叫“幺爸”。

乡村的少女,早就在爬山过坎、家长里短中出落得像一朵花。

初中毕业后,姐姐像其他山村女孩一样,就只知道每天帮母亲操劳。闲暇的时候,她跟着小姐妹一起赶场、一起上山拾柴火,一起和发小们嘻嘻哈哈、学唱流行歌曲。当然,她也肯定会想象一下自己将来需要面对男人的样子,或许像大堂姐一样,跟着别人去了浙江;或许像二堂姐,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生产队会计;或许像三堂姐,赶集的时候遇到心仪的小伙。

而与姐姐年龄相仿的四堂姐,媒人已经找上门了,大家都对那小伙满意,高高大大、白白净净,完全不像日夜劳作的人。据说小伙非常有本事,三姑也对小伙子很是满意,但是自己就剩下最后一个女儿,儿子也老大不小还没成家,因此没有立即答应。

所以小伙子急得跳蹦子,隔三岔五会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跑过来。郑时安家和三姑家中间只有一堵篱笆墙,早就被他们掏出一个大洞,因此郑时安和姐姐跟着沾了很多光,吃到了很多好吃的,他也会抽到平日难得一见的过滤嘴烟。

“我的二姐要跟到他走!”郑时安心里就像看见盘在路边的菜花蛇、闻到腐烂长毛的红薯味,吃了没放盐的烤黄鳝、嚼了泡菜坛子里的豇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他快步走出车站,站在雪地里向着天空使劲呼吸。

天上的太阳,明亮而刺眼,悬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蔚蓝幕布上,让人惬意和温暖。但是无处不在的阵阵寒冷,总是一刻不停袭来,侵入身体,让人瑟瑟发抖。

“瓜娃子吔,跑出来做啥子!”紧跟着出来的父亲不知道郑时安怎么了,害怕他冻着。

郑时安眼前闪过儿时父亲疼爱他的那些画面、他和姐姐在一起的画面,还有不久前母亲拿着信给人看的画面、亲朋好友老师同学祝福他的画面,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傻瓜吔,屋头那么暖和,跑出来做啥子?你看,眼泪水都冻出来了!”父亲一脸疼爱,一边用粗糙的手抹去他的眼泪,一边责怪。

“屋头焖得很,我出来透下气。”

“赶紧回去,冻感冒了就遭了!”

郑时安无法拒绝父亲,寒冷也让他不能坚持,于是极不情愿跟着父亲回到了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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